不过,这昏暗不大对劲。
    不是她往常所能感受到的昏暗,往日顶多能在黑暗中寻到朦朦胧胧的光源,就像墨水被清水稀释。
    但这次不同,墨色中有了朦胧的轮廓和景象,像水中倒影般。
    时而聚合,时而消散。
    和今日下晌午歇时那梦里看到幻象中的情形一模一样!
    或许,那次根本不是幻象!
    这惊人发现让阿姒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在兴奋。与她紧密相拥的郎君误解这一征兆,更为恣意。透过起伏的肩头,阿姒似看到一片随风摇动的纱帐。
    她眨了眨眼,转头去看帐外。
    那里昏暗一片,只不远处留着一豆安静燃烧的烛火。
    视线移到窗边。
    此时此刻,如有地动。
    窗户在来回晃动。
    窗下有两个椅子,也在急剧摇动,椅子附近有个竹子做的边几。
    内室太过昏暗,不足以看清窗下的椅子和边几的材质,但阿姒知道,椅子和边几都是竹子制成的——
    她每日都会坐在那里编绳结。
    阿姒紧紧闭上眼。
    那一瞬,她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
    或许,这又是昙花一现。
    再次睁眼时,迎接她的依旧会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有那么一瞬,她甚至不敢睁眼,就这样停在幸福与失望的边界。
    但回避无济于事。
    阿姒坚定地睁开眼,她呆呆望着帐外,眼角慢慢渗出泪水。
    适才看到的一切,都还在。
    眼前朦胧的一幅画仍像被风吹动般,画上的景物随风摇曳,但这并不是她眼睛有问题,也不是因为地动,而是因为她的人在来回晃动。
    所以——
    她真的能看得见了!
    阿姒不敢相信,这一日真的来了。
    一时她竟说不出话来。
    只能低低的抽泣来宣泄喜悦。
    正咬牙屏声的青年顿了顿。
    二人身量差距大,此刻他又紧紧拥着她,阿姒的脸颊又偏过去枕靠着他肩头,以至于晏书珩看不见她的神情,以为她的眼泪有着更为隐秘的含义。
    绸带陡地往前摇曳。
    陡然袭来的憋胀盖过复明的喜悦,阿姒转过头,她看到青年绷紧蓄力的肩臂,在昏暗中,如矫健虎豹般结实。
    她这才想起她夫君本是武人。
    想起她正在做什么。
    就着外间透来的昏暗烛光,阿姒稍稍抬头,打量着青年的身形。和她记得的一样,他虽清瘦白皙,但矫健有力,撑在两侧的双臂薄肌贲起,像被拉得极开的弓,浑身上下蓄满了力量。蓬勃贲发的力量,藉由无隙的相拥,伴着来回摇曳的绸带,一下下传入她内心深处。
    柔软绸带往复擦拂过阿姒脸颊上,像一片羽毛般。隐秘的力量过于强大,她的理智渐渐不能自控,脑袋重归混沌。
    青年忽而撑起身来,与她隔开一些距离,阿姒得以抬起头。
    他也在同一时刻低下头。
    短暂的停顿让阿姒清醒了些。
    就着微光,她目光游走在青年收紧的下颚上,末了,落在紧抿的薄唇上。
    她盯着那两片唇,眉头渐皱。
    这……不大像江回。
    阿姒心一惊,抬起发颤的手猛地将他眼上蒙着的绸带从后整个摘下。
    上方的青年垂下眸。
    四目相对。
    第47章
    阿姒定定地看着他。
    她用力地闭上眼, 脑子回想着关于江回——她那夫君的一切印象,却发觉此情此景下,她竟是说不出他眉眼五官具体如何,只能感觉到不对。
    这一切恍若身在梦中。
    察觉到她的僵滞, 青年顿住。
    同一瞬, 阿姒遽然睁眼。
    外间透过来的烛火很弱, 可因他们正亲昵交缠, 两人离得极近,纵是这点微弱光亮也足够阿姒看清他模样。
    她的目光寸寸从青年眉眼上掠过, 长睫逐渐发颤。
    压在身上的青年面容清俊, 玉雕般温润干净。眉眼温煦、鼻梁高挺, 薄唇因克制轻抿而透着风流。
    那一双眼生得尤其漂亮。
    光影蒙昧,目光因受情慾浸染更显缱绻,柔情之中透出些风流。
    这样一双含情目,叫人只消与他对视一眼便印象深刻, 她也的确记得。
    可他并非她那剑客夫君。
    他是那位权倾朝野,出身世家大族的晏氏长公子, 晏书珩!
    他与她只有过一面之缘。
    他们甚至连话都未曾说过。
    可此刻她却和这面容陌生人的青年在罗帐内□□地做着本该与她夫君做的事。这……这简直荒谬!
    阿姒不敢相信这一切。
    她的思绪变得极慢,汹涌流淌的春情亦慢慢被冻住。
    短短一瞬被无限拉长。
    她定定凝着青年时,青年亦不瞬目地看着她。明白阿姒是复明了, 缱绻的目光里多了些怜惜和复杂。
    “阿姒……”温润的声线稍显喑哑,他万分小心地轻唤她,仿佛她是指尖的蝴蝶,稍受惊吓便会飞走。身子却用力扣紧了她,温柔而不容逃脱。
    阿姒一阵恍惚。
    她茫然抬眼, 再次确认眼前这张清俊面庞根本不是印象中那淡漠少年。
    可他们的声音却诡异地重叠。
    因这嗓音,上方这张清俊的面容忽而陌生, 忽而熟悉。
    时而分离,时而重合。
    巨大的割裂感让阿姒无法思考。
    她盯向他,残存春情的嗓音微弱发颤:“你不是江回,你不是我夫君……”
    萦绕心尖的甜蜜变为羞耻。
    阿姒忽而一抖,打破了彼此的僵持,撑起发颤的手臂要逃。然而适才一番纵情,她脑袋已被顶得贴着榻板。
    眼下上方是他,头顶是床板,两侧是他蓄力撑起的手臂。头即将磕到时,晏书珩迅速伸手护在她发顶。
    “阿姒。”
    他有太多话想说,但言语太过苍白无力,只能一遍遍轻唤她名字。
    熟悉的声音让阿姒内心摇摆。无法后退,能做的只有本能推搡他的肩头。可她手脚不住打颤且浑身无力,非但推不开他,反而更像欲拒还迎。
    晏书珩纹丝未动。
    带着薄汗的双臂正撑在阿姒身体两侧面容温润如玉,肩臂却弓起如猎豹。修长的腿亦稳稳制住了她的。
    下方女郎鬓发尽湿,像一樽被雨淋透的白玉观音,脆弱的模样让他的心揪起,恨不能倾尽所有让她开怀。
    可独独做不到放她走。
    青年目光温柔充满爱怜,声音喑哑滞涩:“欺骗阿姒,是我对不住你。可我已然回不了头……”
    清润声音隐隐透出挣扎般的偏执,手上力度不容挣脱。他俯身,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心,紊乱心跳击打阿姒的心尖。
    贴得如此之近。
    上下都是几乎不留一丝间隙。
    伤疤触感清晰,借着强而有力的心跳自心尖儿上传来。
    若只有这也就罢了。
    就连他因充血发胀而紧贴着她脆弱处的青筋都无比清晰。
    阿姒能真切感受到它在跳动。
    她颤道:“无耻……你放开我……”
    青年温润的唇在她颈间缱绻轻吻,低语间气息拂动,沾了情慾的嗓音危险却叫人神思涣散。
    “可是阿姒,我却不想放手。
    “亦无法再放手。”
    他每说一句话,阿姒心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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