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凭他们的判断,若长公子一人跳车,可十拿九稳。往常弃卒保车的时候也并不少,他们都习以为常。
    然而这次那样危及的关头下,长公子竟返回去拉住那女郎。
    此时见晏书珩仍紧搂怀中人,用身子给她当软垫,破雾顿时明白他为何说刺客和女郎算不得夫妻。
    晏书珩平复过来,温柔地轻拍一动不动压在他身上的阿姒:“没事了,快起来罢,我要被你压坏了。”
    阿姒纹丝未动。
    抬头一看,她面色苍白、双眸紧闭,呼吸亦轻得几乎察觉不到。
    晏书珩身子一僵。
    他迅速检查她身上要害,并未发现伤口和血迹,想必是吓晕了。
    破雾见晏书珩绷紧的脊背松下,心亦稳稳落了地,将方才的横空飞来短刀的事告知:“当时情急,属下并未顾得上,但那刀法断不是我们的人。”
    又问他:“接下来该如何?”
    晏书珩坐起身,让怀里女郎靠在怀中,眉心凝了寒霜:“那人既暗中出手相助,想必不希望车内二人都坠崖,他与伤马的不是一路人。”
    他垂眸深思,温柔但却暗藏意味目光落在怀中女郎面上。
    见此,破雾顿时明白了。
    晏书珩回想方才经过:“此处林木茂密,远处的人当看不真切,不如将错就错,让伤马之人误以为我随马车坠崖了。稍加调整,我暂且休整,其余人照旧。另外,有几人应该已脱身,让他们潜伏周围,但不得打草惊蛇。”
    吩咐完,他抱着阿姒起身,因后背受了伤而稍有吃力。
    “真是沉。”晏书珩笑笑。
    而破雾得了令,掏出一小小竹笛放在嘴边,鹰唳般的一声破空而去。
    这是长公子与一众精锐的暗号,代表此间无事,可按计划进行。这一声长鸣后,又一声稍短促的鹰唳,暗示另一拨人继续潜伏。
    做完这一切后,几人顺坡而下,竟辗转走到悬崖下方。那辆马车坠下后,落了个粉碎凌落的下场,马和车的残骸被崖下山涧冲到了下游。
    若他们晚了一瞬,后果不堪设想。护卫面面相觑——那暗中射杀马匹的人究竟是谁,是否是有意为之?
    天际黑云窜动。
    顷刻间雨慕压了过来,他们仓促寻到处山洞歇下,进入洞中时,几人衣衫已半湿,此时已近黄昏。
    晏书珩看一眼怀中面色苍白的阿姒,坐下来将怀中人放倒。
    他轻掐阿姒人中。
    阿姒长睫微颤,但并未睁眼。
    晏书珩唤来略通医术的破雾:“她为何还未醒?”
    破雾道声“冒犯了”,上前替阿姒号脉,正色道:“江郎君,令夫人脉象平稳不似有内伤,当是惊吓过度,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不愿醒来。”
    晏书珩放心地弯起嘴角。
    破雾还在配合他做戏,想必阿姒无大碍且随时可能醒来。
    她胆子本就小得很,遇到山匪,又险些坠崖,也难怪会吓到。
    让她歇歇也好。
    破雾走出山洞,让其余两名护卫寻回些勉强能用的柴禾。回来时,见晏书珩正对着怀中女郎一脸犯难。
    长公子虽也曾与他们在野外度日过,但在野外照顾女郎却是头一回,破雾提醒道:“郎君,女郎身子骨大都孱弱,捂着湿衣恐易生病。”
    他利落地生了一堆火,随即身影消失在洞穴转角处。
    .
    洞内只剩他们二人。
    晏书珩替阿姒脱下湿掉的鞋袜,再是上衫和外裙,本以为可以就此打住,却发觉她中衣亦湿了大片。
    迟疑须臾,他最终认栽叹气,继续替阿姒褪下其余衣物,指尖动作从容,温柔妥帖,但全程,目光都只落在阿姒面上,并未往别处多看。
    幸好,最后那件抱腹未湿。
    下裳的里裙也不必褪下。
    晏书珩松一口气。
    女郎动了动,不悦地哼哼。
    晏书珩才留意到是他身上还穿着湿透的外袍,让她不舒坦了。褪下外袍后,阿姒眉心果真舒展开,身子亦慢慢放松,像大猫般窝在他怀中。
    “娇气。”
    他看着她,不由轻嗤。
    收回目光时,视线不慎落到下方,湘色抱腹犹如冬日雪堆上落了满地的红梅花瓣,只那无意的一眼,晏书珩手中竟衣衫险些落入火堆。
    他在衣裳即将触到火苗时及时抓紧了,这一动弹让怀中昏睡的人害了怕了,阿姒下意识伸出双臂搂住他,柔软的身子靠了过来。
    与他的胸膛紧紧相贴。
    只隔一片轻薄衣料,形同虚设,如隔着绸布轻抚瓷器。
    绸布仅能遮挡视线。
    却挡不住触觉。
    晏书珩像樽石像般僵住。
    自及冠后,他从未如此窘迫,竟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般无措。
    怀里的人忽而动了动身子,长睫轻扇,下一瞬,晏书珩对上一双朦懵的眼,此情此景下与她对视,他竟生出“趁人之危”的心虚。
    甚至险些忘了她看不见。
    因无法视物,阿姒一时分不清自己的处境,也未及时察觉到二人衣衫不整,紧紧相贴的姿态,她恍惚地呢喃道:“这回我是真的死了么?”
    “摔傻了?”
    晏书珩笑了。
    这温雅的一笑后,他又是那将错就错、把他人妻子领回家、搂入自己怀中的“衣冠禽兽”,继续揽着怀中女郎,面不改色地给她烘衣服。
    阿姒扶着晕乎乎的脑袋:“夫君,原来是你啊……”
    晏书珩心道是真摔傻了。
    他笑了:“是我。”
    阿姒扶额缓了缓,意识慢慢清醒过来,记起昏倒前惊心动魄的那一刹,当时她的世界一片黑暗,但马车急剧动荡的感觉却被无限放大。
    仿佛真的从高崖坠下。
    坠崖……
    她心里一惊,忙抬头问道:“夫君,我们是坠崖了么,你没受伤吧?阿晟竹鸢他们呢?”
    晏书珩将前后经过道来,为了不让她担心,他未如实告诉她山匪人数,只宽慰道:“只是险些坠崖,但有惊无险,亦并未受伤。至于其余人尚还不知,不过山匪说过交出钱财便不会伤人,他们当不会有事。眼下我们自顾不暇,先料理好自己再寻他们。”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阿姒揉揉仍发晕的脑袋,眼前又浮现起晕倒前脑中闪过那一幕。
    显然那些画面不属于今日。
    大概,是她过往回忆。
    她蹙眉回想时,晏书珩亦蹙眉。
    当时情况惊险,他根本来不及告知阿姒周遭情形,她既已无法视物,如何得知前方有悬崖?
    余光掠过一片雪白,是她光'裸的肩头,晏书珩否决了那个猜测。
    她若真复明了,醒来又怎会迟迟未发觉自己只穿着贴身衣物缩在他怀中时?要么是她习惯和江回如此,要么便是他多疑了。
    正思忖时,阿姒忽地惊叫着弹坐起身,欲从他怀中出去。
    但她看不见,不知后方是火堆,好在晏书珩眼疾手快,迅速抓住她手臂,再度将人拉入怀中。
    “别乱动。”
    他凝入她的双眼,但并未她从眸中寻到任何复明的迹象。
    只看到阿姒泛红的脸。
    阿姒身上凉嗖嗖的,此刻他的大手正贴着她后背,无衣衫阻隔,肌肤之间的温度渐渐交融。
    这、这简直……
    她从未经历过这些,一时忘了他们是夫妻:“这简直伤风败俗!”
    晏书珩低笑出声。
    “什么伤风败俗,你我是夫妻,别说此刻你衣衫不整躺在我怀里,便是你我在这山洞中耳鬓厮磨,也只是夫妻之间增进感情的小把戏罢了。”
    阿姒暗觉不妙,他不会真的想来这么一遭吧?脸上一热,两颊红云越发绮丽:“这回你别想!上次在客栈捉弄我的事我可还记着呢。”
    “什么这回,莫非我们还在山洞中有过上回?”晏书珩幽幽道。
    放在她后背的手慢慢收紧。
    阿姒被他孟浪的话吓得心跳一陡,忙伸手推他:“夫君你、你要作甚,你别……别总乱来啊你。”
    “总?
    “乱来?”
    晏书珩淡淡重复着。
    洞中平静,两人都未说话,耳边却有声音此起彼伏地争吵——
    时而侥幸。
    她的言行尚不能证明么?
    如此一惊一乍又如此羞赧,想必从前他们并未过多亲密。
    时而又怀疑。
    小狐狸善于伪装,且容易害羞亦并不代表他们未曾亲密过。
    此消彼长、争吵不休,如今晏书珩已很是熟悉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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