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人声音她听过。看百戏时,声音淡漠的青年不就是他?
    如此一想,更乱了。
    阿姒脑袋一阵疼。
    四散的思绪折磨得她身心俱疲,越想越累,索性昏昏睡去。
    醒来时听竹鸢说已到了用夕食的时辰,她的夫君也刚忙完。
    用过饭后,阿姒提议:“我有些冷,我们饮些酒好不好?”
    晏书珩凝着她:“好。”
    阿姒饮了一杯又一杯,再想喝时,手被他轻柔按住了:“莫喝多了,我唇上的伤刚好。”
    她眸光流转,声音里已有了懒意:“夫君在暗讽我喝多了会发酒疯?这你倒多虑了,
    “我酒量极好,醉不了。”
    于是又一杯。
    晏书珩将酒杯从她手中取走,将人拦腰抱起放回榻上。
    她不满地爬起:“你、你看我像是醉了的模样么?”
    晏书珩淡道:“像。”
    阿姒睨他一眼:“坏蛋。”
    她委屈巴巴地抱着膝盖蜷缩在榻上:“可江上又冷又潮,夫君……我好冷呀,喝酒能暖身。”
    晏书珩俯身看她,竟不确定那醉意是否是装出来的。
    他扶她躺下。
    “乖,冷就盖好被子。”
    被子刚盖上便被她掀开。阿姒两眼亮晶晶的,又羞又嗔:“你、你抱着,我就不冷了。”
    晏书珩无奈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这样可以了吧。”
    阿姒很满意,双手在他胸前摸索着:“夫君身上真暖。”
    晏书珩任凭醉鬼上下其手,仍气定神闲,耐心劝哄道:“相信我,盖上被子会暖起来的。”
    阿姒说不。
    她得寸进尺,手拨开衣襟探入,呢喃道:“这样更暖和……”
    醉鬼不满足于取暖,手四处乱摸,啧啧称奇:“真结实。”
    晏书珩上身骤然紧绷,却不推开她,他眼神深了几分。
    话语却淡得像冬日的薄雾。
    “阿姒是在寻那颗痣么?”
    第26章
    阿姒手上顿了瞬。
    “什么痣, 夫君身上有痣么?我不记得了呀……”
    她睁着湿润朦胧的眸子,懵懂得像个无辜的孩子,手也像喝醉了般越发地放肆:“夫君身上有痣么?我怎么不记得了,让我摸摸看……”
    腕上忽而一紧。
    晏书珩握住她作乱的手。
    声线依旧温柔清浅, 说的却是足以撕破两人之间那层粉饰的话:“我知道, 夫人又疑心我了。”
    阿姒指'尖蜷起, 含糊其辞地咕哝道:“夫君都在说什么啊, 我只是觉得手有些凉罢了,你是不愿让我取暖么?好小气啊……”
    他的笑上去平静又哀伤。
    “看来夫人还是不喜欢如今的我, 从前你我更为生疏, 一日也说不上几句话, 那时你也未曾疑心过。”
    阿姒继续装傻。
    青年淡声轻叹:“但我无法自证,因为我胸前,的确无痣。”
    “你,你说什么……?”
    阿姒再也无法强装淡然, 从指尖开始,身子寸寸僵滞。
    这话说罢, 她便知道自己露出了马脚,索性也不装了。
    “你的痣为何没了?”
    耳边传来青年了然的哂笑。
    “你果然疑心我,只是我想问夫人, 你究竟是更喜欢从前那个淡漠神秘的我,还是纯粹信不过现在的我?”
    “我想听真话。”他说。
    他要真话,阿姒自也不吝啬。
    “我说过,我喜欢夫君内里的重情,而非表面的淡漠。”
    晏书珩握住她的指端, 阿姒像受惊的兔儿般,一阵瑟缩。
    “别怕, 不会欺负你。”
    他指'尖力度温柔包容,引着阿姒的指尖往自己胸口贴去。
    她触到片并不光滑的肌肤。
    似乎是道疤,阿姒猜测应当是他之前伤到的地方。
    这是第一次没有隔着布料触碰的他的胸膛。都说男子袒'胸'露'背并不算什么,但在阿姒看来,男子的胸膛和女人的并无不同。
    她像被刺到般猛地缩手。
    指甲不慎剐到另一处不平坦。
    刹那间,电光火石。
    晏书珩眉心深皱,含情目里闪过一瞬迷离,手陡然收紧。
    阿姒听见他难耐的哼声。
    那声音很怪。
    像是很难受,又仿佛被无法自抑的快意折磨着。
    甚至有些……无助。
    阿姒难得迟钝:“我是不是刮到那颗痣了,疼不疼啊?我……”
    晏书珩耳垂微红,声音倒很平静:“不是痣,我身上已无痣。”
    阿姒没往别处想。
    她只留意到他说他身上已没有痣了,不是“没有”。
    是“没了”。
    适才那疤痕的粗粝质感还清晰地残存指端,指端似在发热,阿姒不忍道:“是因为那次受伤么?”
    晏书珩淡道:“长公子遇刺那日,刺客的刀偏了。”
    阿姒将他的话翻来覆去地思索,他的意思是,他当初的确是给晏书珩做事,伤也是由此而来?
    伤在胸口,离命门很近。
    阿姒陡然记起他曾说过的那句“九死一生”,不由茫然。
    .
    自下山后,她前前后后试探过许多次,起初只隐约察觉不对劲。头次怀疑身边换了人时,她打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去试探。次数多了后,阿姒难免也乏了,厌倦这样的日子,厌倦了总是猜忌多疑的自己,往后每次疑虑再生时,要么是随意揭过,即便有试探也像走过场般,只求一个合理的解释。
    譬如这次。
    与其说是想探知真相,不如是不愿心中压着事,求个安心。
    下山时日渐长,她对当初那个江回的印象渐渐与现在混淆,仅听语气会误判;要是追问过去的事,他这人巧舌如簧,若有意瞒骗,她恐怕难以判断。
    但身上的痣不会作假。
    借发酒疯去寻那颗痣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有退路——
    若他不是她夫君,此举不易打草惊蛇;若是,也不损及情分。
    将手探入他衣襟的那一刻,阿姒心想:这是最后一次试探,若是摸到了痣,往后再不疑他。
    谁料他一直清楚她的怀疑。
    阿姒心绪杂陈。
    她试探着问:“还疼么?”
    青年语气平静得近乎脆弱:“无碍,身上的伤已痊愈,只是心里堵成一团。也怪我,见夫人畏惧长公子,怕惹你不安才隐瞒。”
    话中落寞叫阿姒更摇摆不定,她酝酿稍许,诚恳道:“失明后我的确草木皆兵,今日又饮了酒脑子糊涂,便禁不住胡思乱想,往后不会了。”
    她声音很轻,却很笃定,可他得了她的承诺,反异常安静。
    难道是被她伤到了?
    又或者觉得她不够有诚意?
    阿姒不喜欢有愧于人的感觉,这样她会内疚,再者,一旦觉得自己对旁人有所亏欠,她便会不自觉低头,把二人的关系放得不大对等。
    哪怕是为了自己,她也要弥补弥补。顺便,也哄哄他。
    阿姒知道他喜欢什么,指腹力度轻如羽毛,寻到那伤疤的边缘。
    青年忽地抽气,攥住她的手,
    阿姒轻哄:“别动”。
    随即身子前倾,凭着不大准确的感知,唇贴上粗糙却柔嫩的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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