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浩宇没有找到,他就像是蒸发了一样,就和当年的九面一样,四处都寻不到他的踪迹。
    晓晓已没有大碍,只是看起来还有些虚弱,见到我背上的伤口她结结实实的哭了一场,一边哭一边嘟囔:“先生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他怎么下得去手的?”
    “没事。”我安慰她:“是我当了太久的甩手掌柜,把什么都扔给你,让你跟着我受苦了,以后不会了。”
    “嗯嗯。”晓晓抹了把眼泪:“陈月,你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以前有人保护你可以随心所欲,现在……”晓晓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捂着嘴巴不敢再继续说。
    “现在只有靠自己了是吧?”我接过她的话茬,把头埋进枕头中:“我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周奇的电话是在后半夜响起的,他爸妈带着安安在外地出了点事。我负伤赶到周奇家,见到我眼眶一红,手中的车钥匙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我弯腰捡起,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
    他身体都在颤抖,嗫嚅道:“最早的机票要明天早上,我怕赶不及过去。”
    “我和你一起去,他们会没事的。”其实我的内心也很慌张,海中沉船,生还几率太渺小,恶劣的环境,老人和不满一岁的孩子,我不敢去想也不敢去听,更不敢让晓晓用他们的方式去帮我打探消息。
    他们带着安安乘坐船出海游玩,船行驶中遇到大风浪,不小心撞上暗礁,船身破损沉没,搜救队已经全力搜救了。
    我和他对坐在沙发上,他紧紧的握住手机,生怕错过一点消息,时钟指向四点,他咻得站起来:“时间差不多了,我现在去机场。”
    我站起来跟着他出门,门口一地水渍,带着咸咸的海水味道。
    我拉着周奇的手臂,他转头疑惑的看向我,我垂首轻声道:“别去了,不用去了,周奇。”
    “什么?”
    两个老人一脸歉意的站在门口,手中抱着挥着小手的安安,我紧紧的咬着唇抓着周奇的手臂:“他们回来了,别去了别去了。”说罢,泪水蜿蜒而下,喉头被哽住。
    周奇先是不可置信的看向我,而后终于明白了我的意思,甩开我的手:“你先走吧,我要去看我爸妈他们了。”
    我死死的从身后抱住他的腰,不让他出门,他狠狠的掰开我的手,恼怒的甩开我。
    我上前忍着疼痛用身体挡住门,任凭他发疯的拽我也不肯让开,他以手捶门,咬着牙说:“让开。”
    两位老人慌张的要上来抓周奇,手却穿过了他的身体,茫然又无助的看向我,安安白皙藕节似的小手朝我挥了挥,以为我们在打架,被吓得哇哇哭。
    我抱着周奇,将头埋进他的肩膀流着泪道:“周奇,冷静一点,别在安安面前这样,他有些害怕。”
    他瞬间冷静下来,颓然的跌坐在地上,抱着腿先是无声的抽泣,而后颤抖着肩膀慢慢的变成了呜咽。
    ……
    夜幕降临时,我站在仙游酒店门口,先让晓晓带着他们去客房换下湿漉漉的衣裳,我拉着周奇带他进入了酒店大堂。
    不过一日时间,胡子拉碴的,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他站在酒店大堂内,好奇道:“这是哪里,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是我的酒店,一家亡灵客栈。”我瞥见楼梯间晓晓已经带着他们出来,又继续道:“一会儿爸妈和安安就出来,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周奇震惊的看着我,直到他们站在周奇面前,周奇流着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安安见到周奇开心得挥动自己的小手,伸手要他抱。
    周奇看向我,我点了点头,他才颤抖得伸出手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安安小嘴软软糯糯的喊:“爸爸……爸……爸……”他刚刚学会叫爸爸。
    周奇将脸贴在安安的脸上,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孩子的脸庞,安安不舒服的扭动身体,转身哭着要奶奶抱。
    “你们……你们好好说会儿话吧。”我接过孩子抱在自己怀中,让晓晓带着他们去了一处可以说话的地方,自己没有跟上去。
    不痛吗?
    自然是痛的。
    那么小小的孩子,躺在棺材里的血泊中被我轻轻抱起,从川西带回了广西,我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总是割舍不下的。
    他咿咿呀呀的看着我,乌黑的小眼珠打着转,伸手抓我垂在颊边的头发。他还这样小,还不懂生死,不懂别离是什么。
    这是我第三次与至亲分离。
    病重的爸爸,当着我的面被挖了心脏的阿婶,还有……眼前的孩童。
    原以为我早已不懂悲伤,心脏却依然是会痛的。
    人生无常。
    送走他们的时候,阴路上鲜花开得正盛,碟鸳嬉戏,阳光从头顶洒下来铺在他们身上带着淡淡的光影,小安安挥着手对我笑,伸出白白的小手对我做再见,他还不太熟练,需要大人的帮助,却依旧咿咿呀呀的挥着小手。
    “我派车送你们吧。”我轻声道。
    “不了。”周奇妈妈摇头:“风景很好,我们慢慢散步过去。”
    我点点头,伸手刮了刮安安的小鼻子:“君安,再见。”
    沈君安,再见了!
    “抱歉啊,我们不该带着孩子一起出海。”周奇爸爸低声道。
    “这一路,你们辛苦了。”我挥挥手:“去吧。”
    “那个……”周奇妈妈欲言又止,我了然的点头:“放心。”
    人生在世,最挂念莫过于父母亲人,他们放心不下周奇,所以,我道:“放心!”
    他们牵手踏上了开满鲜花的路,周奇妈妈偶尔指着路旁的小花对安安道:“安安你看这是什么?这是花花呀,红色的花花。”
    周奇爸爸也在一旁指着翩翩起舞的蝶儿:“看,蝴蝶!”
    和谐又有爱,他们是真心爱重安安的,比我做得好太多,太多。
    直到他们的身影慢慢消失,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后来啊,那个软软糯糯被我抱在怀里的小孩他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后来接连几日,周奇都在他父母家收拾东西,他在房中关着门,我在外面安静的等他,我们几乎不说话,怕一开口那些好不容易遮住的悲伤又偷偷溢出来。
    他门打开,把最后一点东西打包收好,又合上门,声音沙哑道:“走吧,收好了。”
    小区楼下,周奇扯了扯我的衣裳,他轻声说:“你回去吧,不用陪着我。”他的眼睑下一片乌青,嘴唇干裂出了血口子。
    他说:“我没事。”说这话的时候,他垂着头,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不擅安慰人,只是上前一步紧紧的抱着他:“你好好的,别让我担心。”鼻尖一酸泪水也跟着落下来。
    荷包中掉落一块小吊坠,红绳串起的小金如意,这是安安百天时,我和周奇特意去金店选的礼物,希望安安这一生能平安顺遂,吉祥如意。
    不知何时,他偷偷的放在我的荷包之中,大约是他也不能面对当面给我的痛楚,每提及一次,伤口便是扯开一次。
    以这样的方式,怕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了。
    我将它紧紧握在手中,泪如雨下。
    我已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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