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来自客厅,隐隐约约是梁文菲欢声笑语。
    “孩子……两个月……健康……去沈家……”
    连城一激灵,起身出了洗手间。
    声音更清晰了。
    “妈妈,中午我们在沈家留饭吧,爸爸也去,您上次要跟沈伯伯下棋,今天正巧,你们都空闲。”
    梁父应了。
    连城来不及喜,下一秒,梁父问,“朝肃你呢?”
    “我去医院。”
    连城攥紧手,屏气凝神等着外面声音渐落。
    紧跟着,院子里响起汽车引擎声。
    连城立在窗户边,眼见梁父梁母一辆车,梁文菲单独一辆。
    两辆车驶离院子,梁朝肃扶着车门,仿佛早就察觉她的窥视。
    目光准确无误捕捉到她。
    连城想,她的僵硬必然一览无余,同样男人亦是,他的面部肌肉紧绷,极为沉重的阴郁感。
    连城躲不及,索性不躲了。
    就伫立在窗边,与他对视片刻,目送他上车,远去。
    尾灯消失在视线里的那一刹,连城抑制不住雀跃,在原地激动握了一下拳头。
    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什么叫船到桥头自然直,什么叫苍天有眼。
    连城觉得,风水轮流转,她的运气又回来了。
    天命附体。
    比这更顺畅的是出门。
    从离开房间,到走出大门,无人阻拦。
    管家甚至询问需不需要派车。
    连城一脸笑意拒绝。
    她事先借了王姨手机打车,加钱让师傅上山,目的地是白瑛的住处。
    两次产检都引发危局,连城说什么都不想再有第三次。这次她吸取经验,白瑛找了位可靠的医生,在住处帮她检查。
    连城拐过两个弯道,离她两百米的路边,蛰伏着一辆黑色劳斯莱斯。
    车后窗的窗户半开着,露出男人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一眨不眨攫取住她。
    连城条件反射后退两步,转身往回跑。
    比她更迅猛的,是车上下来的脚步声,如恶虎扑食,雄鹰俯冲。
    连城弯道没有跑过,就被一把从后面抱住。
    已到深冬了,山路两旁的树木依旧苍翠繁茂,不比北方一片枯黄的瑟瑟。
    可身后裹挟她的男人,却比北方那四年加起来,还森寒,凛冽,恐怖得让人不敢与他产生丝毫接触。
    连城更不敢,她奋力挣扎,踢踹。
    眼见离车厢越来越近,连城瞳孔紧缩成针,大力荡着腿,以图落地。
    梁朝肃手臂揽过她腿弯,一霎收紧,弯折,连城像个团成球的小孩子,被他箍在怀里,却反常没有勒紧。
    始终给她留有一丝空隙,不挤压她,却又不让她挣脱。
    直到车门嘭一声关上。
    张安仿佛等待已久,刹车油门一松一踩,车辆平稳,又快如箭矢。
    前后座之间挡板升起。
    连城剧烈喘息着,激剧运动加重了小腹的坠胀感,疼痛针刺般在左下腹收紧。
    连城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分不清是疼的,还是怕的。
    怕梁朝肃。
    怕她姑娘。
    可越怕,越要冷静。
    她掐手心,稳住情绪,冷声望他,“你想做什么?”
    梁朝肃眼底是惊涛怒海,翻涌着,视线触及她额头湿汗。
    抬手擦去,指腹的温度是深冬绝对没有的炙热。
    那一抹热度渐渐烧成烈火。
    蔓延到掌心,连城眼睁睁看着他手直击而下,精准覆上她小腹。
    “怀了吗?”
    连城僵硬住。
    “你发什么神经。”她直视他眼睛,“体检那天,报告单数据你逐项对比,问过医生。这一个月,鸡飞狗跳,我怀什么?怀空气吗?”
    “我再问一遍,怀了吗?”
    梁朝肃掌心灼烫,轻轻摩挲她腹部,温度透过皮肉,抵达痛感最尖锐的地方。
    像骄阳驱散寒意,坠胀感依旧,刺痛却舒缓了。
    “我也再说一遍,我生理期。”
    梁朝肃手一紧,下颌线绷紧似一张弓。
    连城感受他胸膛肌肉发硬发僵,心跳隔着胸骨,野蛮又激烈,一下下撞的她心跳也呼应,忐忑到极点,也心虚到极点。
    果不其然。
    梁朝肃翻了旧账,“你以前不是没装过。”
    连城拿住他的手,推开,“你也说那是以前。从那次后,你不是提高警惕,几次识破我了。”
    梁朝肃盯着她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表情,“有一有二,不能再三。连城,我耐心有限,到底怀了吗?”
    连城心口抑制不住的抽搐,电击似的,沿着经络麻痹全身。
    “没有,我不孕不育。如果又是你妹妹怀疑我有孕,那我体检当天b超检查,她与母亲都在,一寸寸仔细看过……”
    “深恒刘兰。”梁朝肃打断连城,“她目击你在环城路黑诊所产检,那天我恰恰在站台碰到过你,还有沈黎川,他的秘书也去过黑诊所。”
    “为此,他还耗费大量人力功夫去掩盖这一行迹。可欲盖弥彰,抵不住我的人抽丝剥茧,依旧能查清。”
    连城的手隐隐发抖,苍白面容一寸寸染上惨淡。
    原来如此。
    从谣言刚起时,她就想过今日。
    一直来不及处理的隐雷。
    终是石破天惊。
    梁朝肃声音发紧,粗哑的仿佛沙子在磨,“如果你怀了——”
    “我没怀。”
    连城坚决否认,“我不可能怀你的孩子,我有多难孕,南方北方最顶尖的妇科专家,十余位共同确诊,你不信我,总得相信医生。”
    梁朝肃不再出声。
    对峙良久,他偏头看窗外。
    连城一口气尚未松懈,余光扫见窗外连绵的树木,不知不觉变成高楼大厦。
    车速也降下来。
    连城陡然警觉,“你要去哪?”
    梁朝肃看着窗外向后掠过的景物,“医院。”
    连城没松懈的气,梗死在胸腔,梗的她崩溃,紧紧被一线理智拉拽住,“你疯了,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连城。”梁朝肃唤她名字。
    车外阳光璀璨,映照出他深刻的眉目,线条锐利,可光线又是不讲道理的,折射万物,也折射他眼眸。
    往日浓黑看不穿的眼底,恍惚溢满一片暖阳的柔意。
    连城嗤之以鼻。
    梁朝肃与她,身体再亲密,零距离,负接触,也掩盖不了彼此裂痕隔阂,如深渊,如汪海,填的下这世间所有负面,糟糕,极端。
    独独不会有一丝美好。
    她不会有。
    梁朝肃更不会有。
    “你不用警告我。”连城远离他,“梁朝肃,我说的话,你永远不信,那铁证呢?”
    她解开裤子锁扣。
    一片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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