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您怎么不去前院看望姑爷?”
    那模样竟是盼着她去似的。
    徐云栖白了她一眼,擒着茶盏望向窗外,“他既是装病,就让他病个够。”
    徐云栖很少说气话,可见这次被气狠了。
    瞧她绷着的那张俏脸,银杏心里?由衷高兴。
    姑娘身上?有了烟火气。
    “嗯,对,让他病个够,最好半死不活的,就没人帮咱们找老爷子?了。”银杏煞有介事地说。
    徐云栖闻言搁下茶盏,慢腾腾看她一眼,给气笑?了,“你这丫头,哪头的!”她点了点银杏的额尖。
    银杏哈哈大笑?,“自然是姑娘这头的,姑娘有本事就真别管了。”
    徐云栖没说话。
    这时陈嬷嬷送了药水回来,立在帘外笑?吟吟朝徐云栖施礼,
    “少奶奶,三爷那边遣人问了三趟,想请您去书房用晚膳。”
    裴沐珩听闻徐云栖气回了后?院,急着要过来,转念一想,云栖嘱咐他别出门,他若是冒然出去吹风,恐更惹恼她,故而?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请陈嬷嬷过来。
    徐云栖听了这话,心里?又自在了。
    他总是很聪明?,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让她生?不来气。
    得亏他肯用心思,换做是她,宁可去看几?页医书,调制几?颗药丸,也不折腾这些儿女情长。
    徐云栖是大气之人,没有跟裴沐珩计较,踩着晚秋的暮色来到了书房。
    裴沐珩立在博古架旁,看着她进来,看着她越过他进了西次间,又自顾自坐在桌案前没说话。
    裴沐珩转过身报臂靠着博古架,目光注视她,眉睫粲然浅笑?,“云栖?”他试着唤她。
    徐云栖神色镇静安详,只理着裙摆,没有任何反应。
    总算不再敷衍他,还肯给他摆脸色了。
    裴沐珩慢慢笑?出来,在她跟前缓缓蹲下,双臂伸过来,眼看就要搂住她腰肢,徐云栖觑了他一眼,“你做什么!”
    裴沐珩漆黑的双眼淌着一层明?亮的光芒,轻声讨好,“别气了好吗?”
    “我没有气。”徐云栖这回面色很是温和,“你的身子?,自个儿不在意,我气什么?哦,忘了告诉你,男人浸泡冰水,于子?嗣不利。”
    这话一说,裴沐珩脸色不复淡定?,眉心顿时拧得紧紧的,“云栖,此话当真?”
    徐云栖眨眼道,“我能骗你?”
    裴沐珩满脸郁碎不堪,双臂搭在她身侧,整个人像是打了霜的茄子?。
    徐云栖到底不忍见他如此,轻声一笑?,“下次还敢吗?”眼波流转,若一泓秋水幽澈明?媚,那泓秋水就这么从他双眼荡入他心尖,
    裴沐珩直勾勾盯着她,心潮翻涌。
    徐云栖被他炙热的眼神盯得不太自在,又挪开视线,正色道,“放心,我已帮你施针排寒,无碍的……”
    她嗓音极轻,跟轻羽似的挠着他耳廓。
    裴沐珩双臂收紧,慢慢将她圈住,下一瞬打横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径直往内室去。
    徐云栖面颊一热,瞥了一眼外头来来往往的侍从,低声恼道,“你做什么?要用晚膳了。”
    “时辰还早……”他嗓音在她耳际低低回荡。
    徐云栖便以为他要做那种事,无奈地闭了闭眼。
    好在那男人只是揽臂拢住她单薄的身子?,将她偎在怀里?,没有多余的动作。
    二?人躺在被窝里?,姿势暧昧。
    裴沐珩下颚压在她发梢,低声问她,“岳父与你说什么了?”
    当着荀允和的面没喊过岳父,私下却是承认他的身份。
    徐云栖也没有计较这些,摇着头,“没说什么。”
    身后?的男人明?显一顿。
    荀允和这般郑重其事,怎么可能没说什么,沉默片刻,裴沐珩语气清冽分明?,“他没说让你离开我吧?”
    裴沐珩什么都能容忍,绝不容忍荀允和干涉他和徐云栖的感情。
    徐云栖侧眸,眼神乌溜溜看着他,“没有,他就问起?了外祖父的事,望我以后?有事知会?他一声。”
    裴沐珩半信半疑,却也没有多问,抱了她片刻,忍不住在她脖颈轻轻印下一吻,
    “云栖,你在我心里?一直都很重要,过去因你是我妻子?,如今是因为云栖这个人。”
    他没有避讳二?人曾有的隔阂,大婚时,他着实对徐云栖没有感情,他对她的喜欢是在点点滴滴地相处中沉淀下来的。
    没有多么动人的词眼,朴实无华。
    是徐云栖喜欢且愿意接受的方式。
    她背靠着他胸膛,嘴唇蠕动,轻轻嗯了一声。
    裴沐珩在她莹白的面颊看到了一份藏于矜持内敛下的羞赧,他情不自禁摩挲着她耳珠,用只有二?人听到的嗓音唤道,“囡囡?”
    这一声囡囡叫的徐云栖鸡皮疙瘩都起?了。
    她立即在他怀里?侧过身,颇有些无语瞪着他,“你瞎唤什么?”
    裴沐珩有些吃味,“你小名囡囡,我又没叫错,难不成?只许岳丈唤?”
    徐云栖喉咙微堵,“我不是这个意思,”
    过去她对着荀允和避之不及,自然无暇去理会?他唤什么,如今囡囡二?字从裴沐珩口中唤出,便是另外一番味道,怪肉麻的。
    “总之,你别唤了。”
    裴沐珩还真较上?劲,“徐云栖,你不能厚此薄彼。”
    徐云栖恼道,“你别胡搅蛮缠,这是两?码事。”
    “什么两?码事?下次有本事,你当着岳丈的面让他别唤你乳名,否则我便唤你囡囡。”
    裴沐珩觉着这个名怪好听的。
    荀允和对着她还真是倾尽了心思,裴沐珩忽然有些吃醋,他得将岳父比下去才行。
    徐云栖不理他了,背过身去,枕着手背闭上?了眼。
    这一夜她宿在了书房,翌日裴沐珩去了奉天殿,她方回清晖园。
    寻老爷子?的事迫在眉睫,裴沐珩自然没多少时间待在府上?,照旧每日早出晚归。
    十一月初二?,彻底入了冬,城中不少老弱染上?伤寒,城阳医馆一时涌了个水泄不通,徐云栖带着银杏去医馆坐诊。
    翌日天亮,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大晴日,燕府遣人送了消息来王府,说是裴沐珊生?病了。
    熙王妃心急如焚,吩咐郝嬷嬷,“你去告诉云栖一声,问她是否愿意随我去燕家?看望珊珊?”
    徐云栖自是满口答应,立即换上?一件缕金百蝶的粉红锦缎褙子?,外罩水桃色的洒花袄便来到了锦和堂,熙王妃已做好出行准备,扫了一眼徐云栖,不见她裹件披风,顿时皱了眉,
    “别看出了太阳,外头的风冽着呢,你怎么不穿件氅衣?”
    徐云栖这段时日日日吃上?阿胶补身子?,并不觉得冷,正待解释,这边熙王妃已吩咐郝嬷嬷取了一件衣裳来,这是一件大红金羽绣海棠花的皮袄,
    “这是我去年做的皮袄,嫌颜色过艳一直没有穿,你别介怀,先穿在身上?,等?回头再给你量身定?做几?身。”
    过去有这个待遇的唯有裴沐珊。
    徐云栖从不在吃穿用度上?下功夫,笑?着回道,“这件就很好,不必再做了。”
    熙王妃也不与她多辨,带着人出门。
    燕家?与王府隔了一座皇城,马车出熙王府往南行了一段,再往西过正阳门大街,抵达燕府所在的时庸坊,燕老夫人亲自在门口候着她们婆媳大驾,笑?吟吟将人迎了进来。
    熙王妃见亲家?笑?得没心没肺,顿时颇恼,她女儿都生?病了,这燕老夫人怎生?半点愁绪也无,婆婆果然不是娘,熙王妃面庞如水跨进大门。
    这是徐云栖第一次来燕家?,只觉燕家?门庭敞峻,阔朗奢华,竟是比王府还要气派,二?十年的阁臣底蕴,让燕家?上?下均透着一股大家?风范的从容。
    老夫人见熙王妃摆着脸也不介怀,反而?拉住了徐云栖,亲昵问道,“云栖第一次到我们燕府来,燕府上?下蓬荜生?辉,我心里?高兴得紧,只是不知你什么口味,万万要告诉我,我好嘱咐厨房去准备。”
    这一回,熙王妃就没落下风了,一面过穿堂,一面睨着老夫人,
    “她口味清淡,那些油腻的大肉就别上?了,鱼要破了新鲜的才好,放些葱花葱蒜蒸出来,味鲜肉嫩,她喜欢吃……旁的菜都可以不要,那时新的菜花却缺不得。”
    徐云栖听到这,静静看了一眼熙王妃的背影。
    她从不挑食,却不意味着毫无偏好。
    熙王妃所言还真是一字不差。
    燕老夫人心如明?镜,痛快笑?道,“好嘞,就依您说的办。”
    一路行至裴沐珊所居的秋棠苑,便见燕少陵立在廊庑行礼,他一身铠甲未退,风尘仆仆,可见也是闻讯刚刚赶回。
    “给岳母请安。”
    熙王妃对着女婿倒是和颜悦色,止步台阶回他道,“你怎么回来了?军中当值可不是儿戏,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你少不到一顿训斥,有我们在这,你放心去吧。”
    这番话说到燕老夫人心坎上?,燕家?现在唯一的指望可就是燕少陵了,偏生?儿子?不听她的话,由着岳母教训一番也是好的,燕老夫人笑?眯眯站在一旁看热闹。
    燕少陵可不是个轻易便能降服的主,他爽朗一笑?,“不就是城中巡逻么,我在与不在,弟兄们照旧干活,碍不了事。”
    眼看岳母要发作,他又立即换了一副讨好的口吻,指了指徐云栖,“等?三嫂嫂把了脉,我放心了便立即回营。”
    熙王妃不再说什么,款款入内。
    里?面都是女眷,燕少陵没有进去,反而?退去院外等?消息。
    熙王妃与徐云栖这厢刚跨过门槛,便听得里?间传来裴沐珊呕吐声。
    熙王妃登时一愣,心下一时闪过诸多念头,难怪那老夫人笑?容熠熠,原来是这回事。
    熙王妃不动声色进了屋。
    裴沐珊靠在罗汉床上?躺着,趴在床边吐得厉害,其中一女子?正坐在她身侧替她抚背,语气不疾不徐透着一股子?过来人的见怪不怪,“吐了就舒服了,再喝口酸梅汤便好了……”
    正是文国公之女,文如玉。
    一行人热热闹闹跨进来,相互见礼客套一番,熙王妃和燕老夫人坐在窗边炕床,文如玉拉着徐云栖挨在裴沐珊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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