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心思简单,只觉得儿媳是在夸她好看, 笑得可开心, 这还是虞怜进门以来第一回 见她笑得这样开心,之前总愁苦着一张脸, 再好看也多了几分凋零之意。
    虞怜倒也是真心在夸赞,陈氏这样的女子若不是家中出了变故, 本可以安然在后宅内渡过一生,丈夫儿子出息, 对她来说便不用经历风雨, 只管操心他们的衣食住行便好, 现在出了变故, 这样的性子才会显现一些弊端出来, 但对虞怜来说,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人就像一团泥巴,看着是那样的,但改变了生存环境,只要熬过那段时间,必然还会重新打磨成另一个样子,来适应生活的变故。
    只要本性不坏,都不是难事。
    梅姨娘不知什么时候去了厨房把留给虞怜的早饭端了出来,虞怜看了下是一碗白米粥和两个馒头,切了一小碟酸菜。
    梅姨娘笑着说:“怜儿快去洗漱,好吃早饭,都是锅里热着的,不好放凉了。”
    梅姨娘看着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热情妥帖很多,这几日也是她在厨房里忙活饭食之事,几乎一个人包揽了做饭的活儿,小果儿勤快懂事会去帮着烧火洗菜。
    虞怜细细看了梅姨娘两眼,没看到什么抱怨之意,反倒对她有些讨好,兴许是看明白了,这家中都是虞怜在做主,便知道来讨好主事之人,这本也是她一个姨娘身份的人的生存本能,就像从前在府里,老太太和夫人掌握家中大权,便要去讨好老太太和夫人,现在到了乡下换成虞怜主事,为了叫自己生活好些,也转而向虞怜示好。
    虞怜笑着跟她点点头,梅姨娘心里松了口气,面上笑容更胜。
    等虞怜去院子里洗漱回来,桌子上已经摆好了早餐,连筷子汤匙都备好了,只待她入座便能吃。
    虞怜跟梅姨娘道:“不必这样客气,做饭已然辛劳,我若饿了自行去厨房取用便是。”
    这么好的表现机会,梅姨娘当然不会错过,当下就说:“举手之劳罢了,怜儿才是不必客气。”
    老太太说:“她要做你便让她做,怜儿你操劳家中大事已经很辛苦,这点小事便让他们做好,你等着吃便是。”
    梅姨娘:“老太太说得是,我没什么本事,如今家中困难,大事帮不上,小事倒也能张罗一些。”
    老太太听了舒心,难得夸了梅姨娘一句。
    儿子那几房妾室,她早先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梅姨娘,宫里送来的伺候人的舞女能有几个好东西?如今看下来,在宫里也不是白混的,最起码会审时度势,脑子还算清醒。
    若是不好的,她左右家中也养不起闲人,索性发买了,梅姨娘又能如何?
    梅姨娘自己也是知道这点的,等虞怜吃完饭还利索把碗筷都收拾了,跟着虞怜就去拿着昨日写好的那些东西和纸笔去找公爹。
    华詹正在院门前那片地除草翻地,一下一下挥得大汗淋漓,边上双胞胎在身后两把小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放下了,在爹身后翻好的地里捉着虫子玩。
    虞怜喊了声爹。
    双胞胎听见嫂子的声音,立时像弹簧一样炸了起来,以超越他们短手短脚的速度捡起小锄头,跟着翻地。
    虞怜倒也不是次次都揪着俩小子不放,偶尔还会给些甜头,没揭穿他俩,看他俩老老实实锄地笑了笑说:“爹,您歇会儿吧,一会儿您带我去二爷家商量些事儿,昨儿个二爷虽简单说了下村里人的大致品行,但详细的也还不了解,我昨晚连夜起草了招工事宜,今日便去二爷家再详细打听打听,还得选个工头来负责建宅之事。”
    “二爷德高望重,在村里又是见多识广之人,有些事应该瞒不过他的眼睛,可以剔除一些浑水摸鱼之人。”
    华詹也知儿媳出身千金小姐,不似村里人那样随便走动,她看着是能干利落,实则也是骄矜之人,故而才会来找他这个当爹的一块上门拜访。
    当场就应下了。
    双胞胎一直竖着耳朵听呢,听大嫂说要去二爷家,直接就放下小锄头,抹抹脸上的汗,刚才拔草捉虫子一双小手染上了好些泥巴,这会儿在往脸上擦,两张同款的小脸顿时也成了泥巴脸,还浑然不觉,拍着手说:“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找豆子他哥玩!”
    虞怜走过去,俩小子吓了一跳,警惕地仰头盯着大嫂,虞怜却拿出手帕,帮他们把脸上的泥巴一一擦干净了,动作轻柔。
    双胞胎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嘟囔着说:“才不脏。”
    因着怕赶上午饭时间会尴尬,虞怜和华詹便吃过午饭了再去,左右没什么事,虞怜就搬了把凳子坐在屋檐下看三个小孩给猪和鸡鸭喂食,看他们笨手笨脚一会儿被鸡啄,一会儿被小猪拱还强忍着委屈喂,就为了养大了能卖银子,还怪有意思的。
    双胞胎还趴在鸡栏旁,大着胆子警告小鸡崽儿:“等你长大了就吃了你!”
    小鸡就咕咕咕地回应。
    华言不知道想到什么,偷偷回头看了大嫂一眼,跟同胞弟弟伤感地说:“我们长大了也要挨宰的,要扛着锄头种田,就像爹那样。”
    华行也叹气:“这怎么办?不想长大啊。”
    俩兄弟双手杵着下巴,把脸撑变形了,同时叹气:“要是大哥在就好了。”
    大约感觉过了饭点,华詹洗了把脸,叫上儿媳就要去二大爷家取经。双胞胎蹑手蹑脚跟在爹和嫂子身后,两人倒是不拦着,权当没看见,小果儿趴在屋里的门内偷偷往外看,虞怜正好瞧见了,就招招手,小不点儿就高兴地亮着眼睛冲了出来。
    这一下倒是又成群结队的,如同母鸡带小鸡一般出行了。
    到了二大爷家,三个孩子去找他们家六七个小孩玩,虞怜和公爹就在堂屋里跟二大爷打听。
    虞怜做事惯是细心周全,哪怕要用的人,她也每一个人名字年龄都记了下来,后面再备注上诸如品行或经验体格这一类的。
    等完全登记好,再从这里头筛选,看各人适合做哪一样,这一份不但现在用得着,等后面她的农场建成了,甚至有开厂子的打算,也照样用得着。
    二爷奶和麻婶子不时过来给客人添点茶水,见了很是不解,“不就招个工?干啥这样费劲儿?多浪费笔墨啊。”
    在她们眼里,笔墨是顶顶金贵的东西,那是读书人才用得着的,写这些却是有些浪费笔墨了。
    “不就是记个人?名字记得就行了,怜丫头你哪些不了解的随时来问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看着他们长大的,几岁还尿床的事儿二爷奶都能给你说得一清二楚。”
    虞怜停下来,笑着摇头说:“我只记一回,后头却能便利无数次,还不用特意来劳烦您,岂不值得多?”
    二爷奶其实还没听明白,就看着这丫头的眼睛,清亮又好看的,一身淡然成竹在胸的气质,想起昨日老头子说这丫头不简单,便不再说了。
    人家好歹出身高门,是大家小姐,哪怕自己不理解,她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
    等理清楚这些事儿,太阳已经落了山,到了这会儿虞怜心里对这些人如何聘用已经了然于心,哪怕不看单子也能清楚个七八分。
    二爷奶留虞怜和华詹还有三个孩子在家吃晚饭再走,虞怜笑着婉拒,眼看这一家人就要离开,二大爷犹豫了下问:“怜丫头,你昨日说要找精通建宅之人来领头帮你家盖屋子,可有人选?”
    虞怜道:“还没有,二爷有推荐的,尽可说来听听。”
    二爷便道:“咱们上邑村有个常年都在外头给人做工的,他专做建房盖屋的事儿,说来也做了十来年,技艺是没问题的,昨日他来了我家,让我帮着说道说道,说他想接你家的活儿,问你肯不肯。”
    “这小子做事没问题,就是人在外头混久了,油滑些,二爷想着跟你说清楚了,你若想用他再用,要是怕他偷奸耍滑另有思量,便是不用也没事儿,二爷帮你说他,保证他不敢有心思。”
    虞怜微微一顿,又问村里还有没有类似的人?
    二爷想了想说:“都是种地的,做这类杂技的少些,只他一人罢了。”问完虞怜说回去考虑下,明儿再说。
    路上华詹问儿媳:“可想用他?”
    虞怜摇摇头又点点头,“虽人品非上佳之选,但也要仔细考量。”
    “若村里有其他人选可做此事,我大可选另一人,却只他一人,就成了难题。”
    “咱家回乡以来,二爷帮了我们不少忙,亏了他们家我们才能在这里落脚,现在二爷第一回 向我们开口,又是上邑村同宗同姓的乡亲,我想着便是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否则日后我们家在村里就难以真正融入,旁人会说咱家受了村里的情分,又是回乡之人,却请外村之人不优先请同宗同乡的乡亲这是什么道理?”
    “难免落个薄寡的名声。”
    华詹点点头,“那便用着吧,到时我盯着便是。”
    虞怜摇摇头,“爹不着急,我再想想。”
    回了家后,家里有客人等着,两个陌生的妇女一个年轻的一个老些的,看面相应是一对母女,再边上是个肤色微黑看着有些木讷的男人。
    年轻的女人见虞怜进来,当下就站了起来,本想挽她的手,显得亲切些,却见她一身干净漂亮怎么也不好意思下手,尴尬说:“怜儿你回来整好,我是三树的大嫂,这位是我娘,这是我娘家大哥。”
    一句话介绍清楚明白了,才又说:“我大哥从小就学木工,后来又跟人学建造房屋,这几年到处跑也跑出些经验来,还给县里的富商大户造过房哩,他就是嘴笨,要说这建屋子的活儿十里八乡没一个比得上他。”
    男人被妹子夸得微黑的脸色隐隐泛红,拦着妹子呐呐说:“哪得这般轻狂,你莫要胡说。”
    从始至终眼皮子都不敢抬,不敢偷看虞怜一眼。
    虞怜从前常常当着面试官,公司里大小职员经她手里录用的不计其数,自认为看人哪怕没有个个准,也有个七八分的眼力,一看这男人便知道是个老实勤快的技术工,眼睛不敢乱瞟,说明心思淳朴,野心不大,容易满足,虽不够灵活,但至少是正的。
    其二妹妹跟甲方老板夸他技术,羞得阻拦,说明谦逊,虽不够自信,但这种人好用好管,其三给大户人家建过房子,至少技术上是没问题的,这一点正合了虞怜的意。
    只一照面的功夫,虞怜已经将人看了个七八分,心里也有了倾向。
    接下来便是坐下来闲聊。
    又是一刻钟后,虞怜亲自送走这一家人,老太太笑着问:“怜儿心里有了章程?”
    虞怜露出浅笑:“来得匆忙,未跟祖母说在二爷家的事儿。这趟过去,二爷除了帮着理清村里这些人外,还与我说,咱村里一个同族的乡亲也做这盖屋的事儿,他昨日去二爷家,请托二爷帮着说情,想给咱家揽活做事。”
    老太太人老成精,知道那人若是没毛病,孙媳当场就定下了,哪会拖到现在还犹豫着,还热情周到款待了方才那一家人,那一家三树嫂子虽嫁到本村,但她娘家可是外村人,若选择差不多,怜儿定然先用本村人,不至于犹豫。
    “可是有问题?”
    虞怜笑:“瞒不过您老的眼睛,二爷说那人油滑些,怕会偷奸耍滑。”
    “大毛病没有,小毛病却不少,若要省事自然找个人品好技术高的,但怜儿想着都是乡里乡亲的,又是二爷亲自开口,咱家若是真回绝了,日后也不知怎么面对二爷,更怕会落下不好的名头。”
    老太太点点头,叹气:“是这个理儿,怜儿难为你了,从前在京城的时候,祖母掌着家都时常得顾虑这家的面子那家的脸子,更不必提到了乡下,在京城咱们关上大门,人家顾着面子也不敢拿咱怎么样,反倒是在这乡下,我们家初来乍到,和村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情往来更得讲究些,一个不好,就难以立足。”
    “若不然用着村里这个,叫你爹帮你盯着。”
    果然不愧是母子俩,想法都一个样儿,虞怜哑然失笑,“爹哪有那个精力时时刻刻盯着?再说我昨日才放话不要那偷奸耍滑的人,今日便用了他,岂不是反复无信?”
    “但若用了外村的这个,也落得不好,村里人护短,到时定要背后说道咱家。”
    老太太也愁了,“既然如此,怎么办才好?”
    虞怜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那便两个都要了,叫他两人互组个工队,互相盯着互相较劲儿,兴许还能省事儿,也落得好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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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护短 ◇
    ◎站到儿媳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第二天村民们如约而来。
    虞怜拿出昨日写好的名单, 一一念着,先喊到的这批是做田地开荒的,再后面才是建宅的。
    被念到的村民又喜又遗憾, 喜的是不管咋样总算选上了,这份工钱稳了, 遗憾的是没能选上建宅那种工钱更高的活儿,便有些羡慕地看着没被念到的人, 岂不知剩下的这些人心里头有多紧张,稍微心态差的就感觉自己选不上了,铁定选不上了,同样是地里头干活儿的, 都是一个村里的,别人家地里活儿忙完了, 还能找着一份工,多了一份收入, 自己要是没选上, 岂不是还落后人家?
    真要选不上,感觉年饭都吃不香。
    虞怜念完开荒这批人便停了下来, 叫他们排成队,一一上前在劳工契书上按手印, 二大爷是识字的,他先拿起来念了一遍, 告诉村民们, 这份契书没问题。
    二大爷德高望重又是村里的老人, 村民们自然信得过他。
    只是还真觉得疑惑。
    “我们去镇上县上给人干活儿都没这般讲究, 也没叫咱按什么手印签什么字, 这有啥用啊?”
    问的人还颇有些不以为然, 感觉虞怜这个京城来的大小姐有些小题大做了,要他们说,有这时间,不如扛着锄头直接下地里干活儿来得实在。
    二大爷笑呵呵的,倒没斥责,只说道:“讲究些好,讲究些好啊,这契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谁聘请了谁,工钱几何,每日干活时间从什么时辰到什么时辰,一丝一毫都给你写得明明白白,不叫你们吃一点亏,这还不好?”
    “自己个儿想想去外头给那些地主富商干活是不是总爱拖着工时让你没日没夜地干?今日多干两个时辰,明日多干三个时辰,累得要死要活到手上的还是那些铜板,岂不亏得很?”
    “你们便是去给官家人干活都没法给你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怜丫头这样做,多数还是为了你们着想,她哪怕不写,你们敢偷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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