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某处。
    寒枝末梢,一朵梅花刚刚开了一半。清晨时分,其上的薄霜化作露水摇摇欲坠,将脆弱单薄的花瓣压成一个向下的弧形。
    有一阵琴声在空旷的天地之间回荡着,那琴音平静沉稳,连这露水,也未曾惊动半分。
    琴曲未至激荡之处,却是蓦地一收。
    一串鲜血喷溅着洒在满枝的红梅之上,和花瓣的颜色一起,斑驳地点染在素白的雪色之中。
    刚刚喷薄而出的血液带着热气,触及之处,地上的积雪也融化出斑斓的痕迹,一直蔓延到梅树下的尸体之上。
    伤口整整齐齐,并非利器所伤,却比最快的剑更加干净利落。
    而那男子,至死都还保持着向前奔逃的姿势。
    ……
    积雪被踩碎,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来的人步履从容,就连素锦鞋面上,也未曾沾染半滴血色。
    方逸白在那尸体旁驻足,传入鼻腔的血腥气息,让他微微皱眉。
    “师尊。”秦禄也不知是从哪里赶过来的,他一路小跑着来到方逸白身后,停下来后便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比起方逸白的从容不迫一尘不染,秦禄则显得狼狈许多,他身上的伤口虽不致命,但是很多,一看便是和许多人打斗过。
    方逸白低低应了一声,回身面向他:“你那边结束了?”
    秦禄点头,有些吃力地直起身子:“结束了。天钺阁上下一百叁十六人,全部毙命。”
    方逸白微微颔首:“跟他们说,诸位都辛苦了,将缴获的丹药和法器都分下去吧。”
    “是。”秦禄应道。随后,他将目光转向了地上的那具尸体,“整个天钺阁,就只有他一个化神期修士,我们实在是追不上他,才让他逃了,还好师尊你截了一道……”
    秦禄嘴上说着奉承的话,背脊上却有些微微发寒——他向来只知道方逸白修为高,但化身大圆满究竟意味着什么,谁也没有真的见过。直到现在,他亲眼看着一个化神前期的修士,就这样被方逸白一击毙命了。
    他甚至都还没有活过半只琴曲的时间。
    方逸白没有回应。秦禄偷偷抬眼瞥了一眼梅树下的那个男子,只见他仍旧长身而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寒风中,月白色长袍被轻轻拂起一角,又落在和雪色一样洁白的鞋面上。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雪天的缘故,他莫名觉得方逸白的脸色好像也有些泛白,而且他好像比往日瘦了一些,站在树下的时候,更加显得身材颀长。
    “也不知你师娘那边怎么样了……”
    片刻之后,他听见方逸白如同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一句。
    “师尊……可要去看看么?”
    方逸白略加思索,却是摇了摇头。
    “这一战过后,魔道诸派就会产生防备。在他们联手一致对外之前,是我们一一击破的最佳时机。”
    他说完这句,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剧烈咳嗽打断了话语。
    “师尊……”
    秦禄听着方逸白咳了许久,中间他想去扶他,却看见他有些吃力地对自己摆了摆手。
    秦禄停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咳嗽声逐渐停了下来,方逸白才扶着身侧的梅树直起身体。但他看不见那梅树的树干上也沾了别人的血液,发现的时候,自己的掌心已经染上了鲜红。
    那血液又黏又猩,闻起来令人作呕,方逸白眉头紧锁,匆忙从自己储物袋里掏出帕子,一下一下极其认真地将其擦拭干净。
    他杀人,从来不会让自己身上见血。
    明里如此,暗里也如此。
    “师尊,你还好么?”秦禄不敢多问。
    “无妨。”方逸白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缓步走到他身侧,“方才消耗大了些。”
    师尊不知何时也开始会说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话了。
    “师尊,若是身体不适,我帮您找个大夫……”
    “不必。”方逸白果断地打断他的话。
    秦禄见方逸白似乎有些不悦,便不敢再继续说下去。虽然他从出发之前就开始感觉到,方逸白的脸色好像一直不太好——作为从年幼时就一直待在方逸白身边的人,他难免不自觉地感到担忧。
    不过转念一想,方逸白不是会将自己立于危墙之下的人,应当也不会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但愿师尊能自己调理好吧……
    秦禄叹了口气,却只觉得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敌当前,不要想太多。”
    秦禄一抬头,正好对上方逸白如玉的面容。
    方逸白并未在他身侧停留太久,留下的半张侧脸里,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师尊,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方逸白脚步未停,在他心里,有一盘早已成定局的棋,只等他一一落子。
    “去诡影宗,很久没有和赤邪宗主聊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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