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村长的回答,犹如被施了定身咒。
    我说不出话来,连身体都僵硬了。
    见我不说话,村长笑了一声:“你还记得二十年前,你跟我们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吗?”
    我摇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我完全没有张凌霄的记忆,我只是破解了一个答案,知道了一个真相。
    在我所有的记忆里,我是望月村的村民看着长大的那个李木。
    “因为你不是张凌霄,你是李木,你的一生都跟张凌霄没有关系。”
    村长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对你抱有恨意?”
    我抬起头,脸上早已布满泪痕,哽咽道:“没有张凌霄,就没有我,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的确就是张凌霄。”
    “我也知道,张凌霄没有做错什么,但你们,毕竟都是我的长辈,是我最尊敬的人。”
    村长笑得很无奈,眼神忽然有些闪躲:“你也说了,张凌霄没有做错什么,其实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做错什么,我至今没有忘记那四个人的名字。”
    “张凌霄,唐追,霍灵,柳芊芊,这四个年轻人,真的很可怜。”
    村长直视着我的眼睛,忽然也哽咽起来:“当初你被人放在村口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你的身份,那时候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很久了,你的到来,就好像打破了什么一样。”
    “当时我们轮流抚养你,谁能想到一群打打杀杀,争权夺利的人,每天的日子变成了哄孩子。”
    “那是我们陷入绝望之后,心里唯一的一丝慰藉。”
    “后来我们商量,不能一直这么抚养下去,这样对你的成长不太好,等你长大了,我们没法解释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之后你姥姥就收养了你,正式成为你的至亲,我们还给你编了个身世,说你的父母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一直到了你三岁那年,你姥姥在家无意间翻出了张凌霄的一封信,他在信里面公布了你的身份,一直到那个时候,我们才明白你是从哪里来的,原来你就是张凌霄,是把我们困在这里的人。”
    村长叹气道:“我记得那一天,所有人都聚集到了我家里来,你姥姥也来了。那时候你才三岁,连路都走不稳,更别说能听懂我们在说什么,可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像躲瘟神一样,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面。”
    听到这儿,我心里跟刀砍针刺一样。
    这种被亲人防着的感觉,让我心里十分难受。
    “那天你姥姥跪下来求我们,让我们别把你送走,毕竟这村子里里外外,就只住着我们,一旦把你放回到村口,都没有人来捡你。你又不会走,又不会说,哪怕不被野兽叼了去,那也是活不下来的。”
    村长摇摇头,苦笑道:“其实她根本不用跪下来求我们,因为那个时候大家都已经认命了,并且开始反思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了,但我们不理解,张凌霄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后来,你一天天地长大,我们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张凌霄,一个善良,孝顺,对一切都积极乐观的张凌霄,这个时候,他叫李木,而李木,是我们培养出来的。”
    “李木的存在,代表着我们善的一面,我们把你培养出来,实际上也是在救赎我们自己,张凌霄以自身做赌注,在赌我们会不会变好,在赌李木会不会成为一个好人。”
    “他赌对了,李木是一个好人,我们此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把李木培养成了一个好人,他影响了很多人,做了很多好事,替我们赎清了罪孽。”
    村长望着我,笑道:“我们已经见过高安澜了,他告诉了我们很多事,包括你所经历的那些,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
    “他还告诉我们,张凌霄已经原谅我们了,张凌霄对你的认可,就代表他原谅了我们曾经的过错,所以我们终于不用再背负着罪孽,我们轻松了。”
    “所以对于你,我们为什么要对你抱有恨意?”
    “你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木娃子。”
    村长一席话,说得我泪流满面。
    原本我会和张凌霄经历一样的内心挣扎和痛苦,但也许是他曾经经历过,他不想我也经历,于是他用一种别样的方式,让我有了一个完整的童年,让我在呵护中长大。
    我救赎了村长他们,而村长他们也免于了我内心的挣扎和痛苦。
    我是村长他们看着长大的李木,我是宋飞和项龙他们认识的那个李木,我虽是张凌霄,是东方无道,但我也并非是他们。
    我有过去,有现在,因为我身边的人对我的关爱,我也许还能有未来。
    “你的出生一定不俗,我们不知道你的过去,但这一点也不重要。”
    村长语重心长道:“其实你根本不用背负那么多,你只需要活成李木的样子,这是我们希望看到的,也是你姥姥希望看到的。”
    “你的命运,应该由你自己掌控,哪怕你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就这样走完这一生,就足够了,你做出任何选择,我们都支持你。”
    我释然了。
    内心仿佛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
    张凌霄并没有逼我去承担那些,他让我自己做选择。
    我如果做了跟张凌霄一样的选择,或许伟大,但一定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我如果做了另一种选择,或许懦弱,可也并非有错,只是我死后,悲剧还会延续,会有下一个张凌霄诞生。
    其实两种选择,都是张凌霄希望我做的。
    他既希望悲剧终结,也希望他没过上的日子,我能够过上。
    现在我已经做出选择了。
    我很自私,没有张凌霄那么伟大,也许下一个张凌霄,还会诞生。
    “村长,谢谢你,我会好好过完这一生的。”
    我问村长,高安澜是不是来过我们村子。
    我想知道高安澜是谁。
    我觉得他还带着一些使命,张凌霄交给他的使命。
    我虽然选择了逃避,但我想在逃避之前,有能为张凌霄做的,尽量完成他的遗憾。
    “高安澜确实来过我们村子。”
    村长说道:“我也知道他是谁,但你不用现在就知道,因为你很快就能知道了,在四大家族忏悔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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