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朝墙壁,和衣而睡的夏侯英蓦地翻身,如此近距离的灵力绽放,他若是还没有察觉,坟头早已长满荒草。睁开眼睛,中年秀士双目微微刺痛,连忙伸手遮挡,慢慢坐起身,透过指缝漏过来的微亮,眼睛已重新适应。
    满屋都是白光,源头竟然是一个古旧的油灯,三寸高的游龙银焰灯芯,夏侯英看地目瞪口呆:“怎么回事?”
    白芷听了立即伸手去掐灯芯,谁知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宛如活物的灵焰瞬间熄灭,光华收敛殆去,如旧时的昏暗。白芷看见便宜师父的眼角抽动,显然受了不轻的刺激。
    “你弄出来的?怎么可能?体内气机初现,只有微薄的灵力,如何能使出这种灵性的光术!”
    夏侯英满脸不敢置信,不过当白芷将四分五裂的碎纸拼成完整的书页,并指出疑似咒语的藏头诗,他便忍不住心里默念,良久过后才点了点头。
    “内有水神显化的灵迹,牵涉一桩公案,且指向有名的英灵射手,似乎是新的法咒,可惜传承甚少,只有淡不可察的灵韵。嗯!你得了先机,如今连我也无法使用。这种渊源颇有趣,也不知道是哪个术师埋下的传承,落在你手里也不差。”
    白芷心里暗暗窃喜,不过面色却还是原样,‘这本书里面没准还藏有很多宝藏,等着我去发掘。’
    “稍等,你就在楼下用过一顿晚饭,从哪里得来价值不菲的残本,不会又是手痒了吧?进黑水村之前,我就告诉过你,这里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不比外面愚氓的凡夫俗子。”
    白芷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从栈房老伙计唤作朱雯的红衣女子雨夜登门开始,直至掌柜赠送三样杂物间的‘垃圾’为止。
    中年秀士听完后,目光炯炯地盯着这个便宜徒弟:‘拔除体内寄宿的鬼神之属,这小子的运道却还是吉凶参半,黑水村修行鬼道的江湖术士甚多,气机牵引之下,那些作祟的鬼物又来附身,恁是麻烦。’
    思前想后,夏侯英决定还是自己幸苦些,不能把咒劾鬼神的符咒轻易传授,否则千里驹一旦脱缰,恢复野性,就再也束之不住。
    “名为朱雯的红衣女子,我也有所耳闻,确实是个利害角色,尤其精通幻术,极为精妙。不过你也不用理会,屏住呼吸就能令其大半手段无用武之地。”
    “至于铁王栈房的掌柜,能结识他却是一桩机缘。传闻郭距是朝廷的人,负责在此监视阴风山的妖鬼道,防止死灰复燃。如若不是拥有这个身份,奇诡异术层出不穷的黑水村哪能容忍他盘踞,当然一身至阳至刚的内力修为也颇可观,据说一只脚已踏进以武入道的境界,若是成就武道真人,单枪匹马横扫黑水村不在话下。”
    “朝廷的人,郭距来自军方?还是出身衙门?”白芷有些好奇地反问。
    “肯定不是军方,我至少有八成的把握,他是六扇门的人,里面不乏术士、法师,他们针对江湖豪强,武林世家由来已久,毕竟本朝太祖潜龙在渊时,也是江湖中人。呃!有点扯远了,总而言之,郭距能以铁王之名威震黑水村,那也是拳脚打出来的声望,不止是在这散流炼气士、江湖术士云集之地,在外面也是响当当。”
    白芷看着便宜师父面上犹有荣幸的神色,心中腹诽:‘你老人家,恐怕和六扇门也脱不了干系。’
    闲话说过,吹熄了油灯,两人和衣而睡,夏侯英自是占着竹席床,白芷只能打地铺。睡下没多久,经脉中的内力缓缓运转,他是无时不刻都在努力,堪称丰盛的夜宵,迅速消磨成水谷精气,不断滋长茁壮体内的气机。
    命格的缝隙随着灵力的增长继续开裂,无处不在的穷神之属飞蛾扑火似的冲来,可惜中年秀士借助北斗七星施展的祓禊之术形成的防护还在,它们不得门而入,只能在他身外兜兜转转,渐渐形成一股乱流。
    第二日,天际吐露鱼肚白,寒凉的晨雾还在村中回荡,风铃叮当,早起采气的‘有志之士’已收取完毕,三三两两互相点头致意,各去忙活准备早食。
    投宿的栈房不卖早餐,尽管门板取下,却没有生意上门,过了没多久,一个人过中年,模样老成的伙计,在栈房外面挂上一块尺许见方“当”字的黑底金漆招牌,顿时吸引往来奔走的村民注意。
    竹意轩待过三个月的白芷,习惯睡地比鬼晚,起地比鸡早,不过他没有叫醒便宜师父,自己翻开干粮袋,掏出仅剩不多的梅菜酥饼充饥。咬了一口,感觉味道有些不对,仔细嗅闻却发现焦香的风味都没了。
    夏侯英被他举动吵醒,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看出白芷的疑惑,便开口解释:“黑水村里修鬼道的江湖术士最多,豢养耳报神、柳童子的不知凡几,没准这些干粮的‘香气’被它们夜游时摄去,嚼之无味而已,填饱肚子还是可以。”
    白芷暗道一声晦气,往嘴巴里塞酥饼,干巴巴地如同咀嚼锯末,没过一会,洗簌完毕的中年秀士过来陪他啃干粮。
    看到夏侯英脸上难看地如同死了爹娘的苦涩,白芷忆起这个便宜师父是有名的老饕,心里总算平衡许多。
    用过简单至极的早饭,中年秀士嘱咐‘徒弟’看着行囊,他要去村里探探风色,一心想着修书的白芷立即点头同意,两人在栈房门口挥手作别。
    望着夏侯英远去的背影,白芷蓦地松了口气,刚才没见着掌柜,问过相熟的伙计,才知道店主人不到日上三竿不起身,赧颜着商量借一点面粉,兑水熬煮成糨糊,用来修书。
    谁知伙计客气极了,去了厨房,直接拿出一小袋没用完的白面。白芷看他挺热心的,也不怕被这个伙计学去,就请他打下手。
    没想到,这个口子一开,其他几个伙计都过来挤眉弄眼,白芷不好拒绝,干脆将两本随身携带的残书放在桌上,又去准备其它修书的物件。
    剪子、切刀、竹片,一团粗韧的麻线,随手做了一个木锤,接下来开始熬煮糨糊。
    ‘我记得一份面粉兑六份水,粘性最稳定,可惜没有温度计,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对火候的掌握都不行,弄不好煮熟成面糊,那就惹人笑话了。’
    达者为师!白芷就开口询问栈房的伙计,谁能控着火候,众人都望着一个面有炭色的老头,他当场就点了点头。
    熬煮白芷要的糨糊,这位老伙计却没有用灶台,而是取出一副画轴,缓缓摊开后,白芷看见上面绘着一只鼻喷烈焰,吞食木炭的黑犬,绕着贴在简易的桶形小灶上,几块焦炭无风自燃。
    如此神奇的一幕,旁观的伙计视若无睹,白芷心里却讶异吃惊,突然想起便宜师父说过的话,‘这座黑水村真是江湖术士、散流炼气士云集之地,连不起眼的老人家,也有这种灵异之物。’
    不再深思下去,白芷把一个凹底黑陶盘放在小灶上,里面是兑水的面粉,他用一根干净的竹筷不断绕圆搅拌。片刻过后,热气升腾,兑水的面粉变成粘稠的流质,呈现为半透明的米粿状。
    ‘温度上升好快,继续下面恐怕会煮熟。’
    就在这时,几块焦炭燃烧殆尽,老伙计不慌不忙地封住进风口,余热留存不去,保持着陶盘的温度,八成左右,不高不低。
    “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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