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荣锒关于药物代谢的报告最终被专案组采纳, 张婵娟故意杀人的事实基本落实。
    然而关于尤莉的证据却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律师提供了一份案发当日中午十一点多的监控视频,证明当时她曾在住处附近的便利店购物。
    尤刚死于中午十二点,靖川市离平桥镇至少两个半小时车程, 这条视屏完美洗脱了她的同谋罪名。
    而关于抛尸,张婵娟一口咬死当晚尤莉因为身体不舒服而待在家里, 没有出去过。保姆和司机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尤莉本人, 但听到了她的声音,更无法推翻张婵娟的证词。
    所以从证据链的角度来看,尤莉完全是无辜的, 既没有杀人,也没有抛尸。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张婵娟也无所畏惧了, 她已经六十多岁, 不管判死刑还是死缓都没可能活着走出监狱,因此不管警方如何询问, 也不肯说出抛尸者是谁。
    尤刚和张婵娟都是靖川市的名人, 上流社会,随着案情的披露,这桩夫妻反目的凶杀案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刚的小三被挖掘出来, 私生子被好事者跟踪、偷拍,他以前那些露水情缘也被一一曝光,有些前任为了博眼球不惜频频爆料,讲述自己和地产大亨过去的风花雪月……
    一连串的狗血事件像闪光|弹一样放出来, 地产公司的股价连连下跌,董事会焦头烂额。尤莉顶着巨大的压力想要稳住巧颜,然而也是力不从心。有些媒体敏锐地嗅到了商机,找到一些曾经在巧颜整容失败的客户,支持他们曝光自己的故事,控诉尤莉、向其索赔。
    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巧颜的声誉一落千丈,从前想要做个手术必须提前数周预约,现在连最热门的科室也变得门可罗雀。
    珑州巧颜自然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丁天一整天忙着出差,直到萧然生日前一天晚上才赶回了靖川。
    萧然接到他电话的时候,萧肃正在客厅和刘阿姨准备明天的餐具和摆设。她一如平时般和丁天一聊了几句,嘱咐他明天按时来,又问他给自己准备了什么礼物,一副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儿情态。
    萧肃心中纳罕,虽然他和萧然不像母亲那样无话不谈,但互相之间还是很了解的,他不相信她和母亲聊过之后还对丁天一如此一往情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等她打完电话,萧肃忍不住把她叫到楼上书房,开门见山地说:“然然,你和丁天一还在一起?”
    萧然脸上明亮的微笑慢慢淡去,说:“哥,你说的事,妈已经都和我谈过了。”
    “你不相信我的看法?”萧肃问,“还是你真的这么爱他,即使了解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仍然决定和他在一起?”
    萧然坐在他的书桌上,纤细的长腿轻轻摇摆,嘴角含笑,但并不是之前那种甜甜的笑,而是带着某种洞悉的深沉:“哥,我只是喜欢他,并没有爱上他……或许有吧,毕竟他那么好看,那么聪明,和我那些混吃等死的同学都不一样。我和他在一起一年多了,我从没这么长久地喜欢过一个人,我那么努力地想要经营一份感情,像爸爸妈妈那样,互相宠爱,互相支持,一起面对死亡的恐惧……”
    她眼圈慢慢红了,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哥,你没有爱过一个人,没有努力过,你不明白那种我不想输的感觉。我已经二十一岁了,不是十五六岁初恋的小女孩,今天喜欢明天不喜欢,哭一场就可以重新开始……我的每一天,每一分感情都不能错付,我必须对我付出过的一切负责。”
    她气息不稳,但语气十分坚定:“哥,你不必再劝我了,该怎么做,我已经有自己的决定。”
    “然然……”
    萧然跳下桌子,忽然抱住了萧肃,像小时候那样将脸埋在他的肩窝,轻轻地蹭蹭他的衣服:“哥,你真好,我真嫉妒那个小屁孩儿,他是不是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
    萧肃莫名其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荣锐,顿时哭笑不得:“别瞎说,那只是一个普通朋友,我帮他去珑州办点事,恰好被丁天一遇上了……然然,我永远都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你,离开妈妈。”
    “我知道。”萧然的声音忽然哽咽,“哥,对不起,我有时候觉得我们太自私了,但……但爸爸已经伤了妈妈的心,我不想你和他一样……”
    萧肃心痛得要命,直觉某种可怕的阴影正像巨浪一样扑面而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用尽全部的力量打断了她的话,匆匆道:“我不会和他一样……然然,感情上的事,我尊重你的决定,你从来就比我聪明,我只是不想你受伤。”
    “我不怕受伤。”萧然松开他,睫毛上带着细细的水珠,但嘴角已经展开一丝明朗的微笑,“受伤使人成长,不战而退才是真正的丢盔弃甲,心血枉付。”
    她说:“放心,我会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脚步轻盈地离去,萧肃扶着桌子慢慢坐到椅子上,低头,发现t恤上小小一片水渍。
    他想起父亲去世的时候,萧然才刚上初中,对死亡还没有什么真切的概念,懵懵懂懂只知道跟在他身后哭泣。
    他从来不知道父母之间的感情在她心里留下了这么深的痕迹,这么多年了,她寻寻觅觅,执着地想要得到一份一样纯净坚贞的爱情。
    有吗?
    萧肃无奈地叹了口长气——他又有什么资格质疑爱情的存在?一个二十六岁连女孩子手都没有拉过的男人。
    和他睡过一张床的只有吴星宇这个大狗子。
    哦,现在再加上一个荣锐。
    说起来荣锐还算给他长了点儿脸,毕竟他现在也算是传过绯闻的男人了。
    萧肃被自己逗笑了,他今天还穿着荣锐送他的大王t恤呢,要是哪天那家伙也穿同款,被萧然看见肯定以为他们俩是情侣装吧?
    想想还有点小期待呢!
    次日便是萧然的生日,派对定的是五点,下午四点多丁天一就来了,带着一束鲜嫩的粉玫瑰,还有一个八寸的生日蛋糕。
    萧肃给他开的门,不得不说丁天一长得是真好看,今天专门穿了正装,灰色呢大衣下面是挺括的西服,中和了相貌中轻浅的阴柔之气,显得整个人玉树临风。
    萧肃面色如常地打了招呼,请他进来。他将蛋糕盒子递给萧然,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做的生日蛋糕,弄了一早上,裱花做得不太成功,你不许笑我哦,味道是很好的。”
    萧然打开盒子,蛋糕上趴着一只圆滚滚的小白猪,虽然造型比较简陋,但还挺传神的。
    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招,连萧肃都觉得这蛋糕送得少女心爆棚。萧然十分高兴,将蛋糕递给刘阿姨:“好可爱哦,阿姨帮我们分切一下吧,趁着客人还没来,家里人吃刚刚好。”
    丁天一抢着说:“我来吧,刘阿姨你帮我把花收一下。”
    刘阿姨去插花了,丁天一分切了蛋糕,将猪尾巴那一块递给萧然:“我老家的风俗,属猪的人要吃猪尾巴才有福气,这一块就给你吃吧。”
    萧然接过去用小叉子挖了一块,说:“真好吃,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
    “原本是没有的,为了今天专门学的。”丁天一微笑着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缱绻,“练了好几次,做坏了就带去公司当下午茶,同事们都吃怕了,看见我拎着蛋糕去就躲。”
    萧然忍俊不禁,小叉子戳下去,忽然顿住了,慢慢从蛋糕里扒出来一枚小小的铂金钻戒。
    所有人都是一怔。丁天一从蛋糕里把钻戒拿出来,单膝跪地,送到萧然面前。
    突如其来的求婚,萧肃心里咯噔一下,刚要上前,方卉慈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对他摇了摇头。
    “作我的未婚妻吧,然然。”丁天一柔声说,俊美的面孔飞上一丝红霞,“等大学毕业就嫁给我,好吗?”
    萧肃不由自主攥紧了手心,虽然已经说过要尊重萧然的选择,让她自己作决定,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想冲上去把那枚戒指夺过来,和它的主人一起丢出这个屋子。
    方卉慈紧紧拉着他的手腕不放,低声道:“让她自己处理。”
    萧肃深呼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站在原地没有动。
    屋子中央,萧然低头看着丁天一,看着他手中的钻戒,表情惊喜中带着羞涩,眼神却是从未见过的深沉。
    良久,她纤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慢慢伸出自己的左手。
    丁天一微笑起来,拈着她的中指要给她戴上,萧然却忽然蜷了一下手指,说:“丁天一,你爱我吗?”
    丁天一微一怔忡,说:“爱。”
    萧然看着他的眼睛,郑重无比地问:“你会永远爱我,永不负我,像爱我一样爱我的家人,爱这个家吗?”
    丁天一与她对视,清澈的眼神慢慢变得深邃,郑重答道:“尽我所能。”
    萧然注视着他,良久,似乎是接受了这个回答,慢慢戴上了他的戒指。
    意料之中的事情,然而却是意料之外的结局,萧肃心里闷着一团气,转身往楼上走去。
    “阿肃。”方卉慈叫住了他,跟他走到楼梯拐角,低声道,“只是一枚戒指而已,阿肃,今天是然然的生日,她心里……她压力已经很大了,不要让她难堪,好吗?”
    萧肃不知道萧然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接受丁天一的求婚。难道因为付出过,就要一直赌下去,哪怕前途堪忧也义无反顾吗?
    但今天毕竟是萧然的生日。
    萧肃叹了口气,说:“我有点冷,换件衣服就下来。”
    方卉慈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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