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宽敞的小汽车里,看着那车痕碾落一地刚落下的雪花,看着从她面前慢慢出现又最后离开的巴黎圣母院,经过光看外表就觉得富丽堂皇的的凡尔赛宫,看着塞纳河畔下着雪的夜里依旧捧着一杯热可可穿着单薄的白人姑娘,经过香舍里大街那金碧辉煌的奢侈店门口,想起烟烟说的在这样浪漫的雪夜里和任何一个你爱或者你不爱的人接吻。
    巴黎跟想象中的还要不一样。
    它很陌生,即便是她从很多书刊报纸上读到过它,了解过她的文化和历史,甚至读懂过她的语言,可她还是觉得陌生,那种复杂的感觉,就像她对于刚刚离她而去的人一样——
    总觉得近在咫尺,却又总是觉得远在天边。
    等到佟闻漓到了住的地方,才知道原来他在西贡住的那个庄园比起这里,甚至都算不上是什么。
    薄雪还尚未把所有的景色覆盖完全,修正平齐的草坪边上是高低树木组成的森林,宁静的湖泊上悠悠然地飘着几只黑天鹅,幽静的道路通往山林密处,像是贵族的后花园。
    佟闻漓听助理介绍她听,住在那儿的大多数是世袭富商,也有些商业大拿,还有些没法抛头露面的名人权贵。
    等佟闻漓到了住的屋子的时候,发现那是一栋还算比较新的别墅楼。司机刚把车停下,门口就有人来接待。
    一个大约是华人长相的阿婶出来,端端正正地叫了一声阿漓小姐。
    助理跟她解释,先生本来想让奈婶过来照顾阿漓小姐起居,但奈婶女儿刚要坐月子,她走不开,就找了一个定居在法国的中国阿姨。
    “阿漓小姐您好,叫我崔婶就好,阿漓小姐饿了吧,我屋子里煮了汤,您喝一点?”
    五米挑高的客厅安静地只剩下壁炉的火烧的噼里啪啦响,整个屋子里西欧风格冷白色系的装饰,配着外面黑黢黢的雪夜,让佟闻漓不由地把自己的围巾围得更紧了些。
    先生应该是嘱咐过崔婶的,桌子上的菜色都是她爱吃的,浴缸里的洗澡水也是恒温调好的,床品都是松软且昂贵的。
    就是太安静了,她那个房间里的壁炉的柴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她没拉窗帘,看着外面飘飘扬扬的雪花越积越厚,眼皮却一直不敢合上。
    直到半夜,她在迷糊之间听到有人开门进来的声音,她匆匆忙忙地起来,拖着拖鞋走到楼下。
    他在那儿脱了外套,只穿了一身浅灰色的束身马甲,他面容倦怠,带回一身的风雪来。
    他还还来不及放到衣架上就听到楼梯上传来她的声音,只是抬头的功夫,她就一把冲到他的怀里。
    久违的一个热烈的拥抱撞碎他从名利场带回来的疲惫。
    他手臂的外套掉落在地上,他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小家伙还没睡呢。”
    她闷闷地说:“我想你,我睡不着。”
    “哟。”他像是难得听她说这样的话,把她埋进他衬衫马甲里的脸捧出来,“我瞧瞧,今天是吃什么东西了,嘴这么甜。”
    “没有吃什么。”她弱弱地说。
    他把她的脸抬起来,盯着她的眸子仔细地瞧到:“是不是倒时差,睡不着?”
    佟闻漓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但她在那儿点着头。
    他于是把她公主抱起来,一步一步地走上楼:“等我一会,洗完澡来哄你睡觉,成不?”
    她手还勾住他的脖子,听到这话,她摇了摇头:“不要,我不想离开你。”
    “那好啊,一起洗。”
    她其实已经洗过一遍了,但依旧没有拒绝,由他抱着进了浴缸。
    他那儿的浴缸不算小,能承载他们两个人的重量,只是动作幅度一大,浴缸里的水就被翻涌出来。
    他们最后几乎浪费了半缸水。
    外面下着雪,他轻轻摁了自动窗帘,窗帘拉开的时候,佟闻漓惊呼一声。
    她转过去,才发现浴室外面是一片空无建筑的公园景色,外面的雪花依旧飘得如同鹅毛一样大。
    他把下巴抵在她的锁骨上,在那儿微微阖着眼,好像还未从刚刚巨大的释放中缓过神来。
    佟闻漓像一条人鱼一样趴在浴缸壁上,望着外头纷纷扬扬的大雪,轻声问他:“易听笙。”
    “嗯——”他喉咙里低低地应一声。
    “笙哥。”她这样喊他。
    他唇边荡漾开来,原先拢着她后脖子的手放在浴缸壁上,把整个人舒服地舒展开来,眯着眼看着她:“再叫一次。”
    她“游”到到他身边,趴在他的肩头,望着他来不及完全剃干净的有些长出来的窄窄胡茬说:“崔婶为什么叫你卡斯蒂耶先生?”
    “那是我的姓。”他睁开眼,发梢还湿润着,伸手,敲着她鼻梁上的那颗小痣这样说道。
    “那你的名是什么?”
    “我的名字不算短,我有时候自己也记不清。”他低低笑起来。
    她推搡他:“怎么可能,你快说。”
    “真记不住。”他一把搂她过来,“真要记,你记个好记的吧,他们都叫我louis。”
    “mr louis吗?”佟闻漓敲敲自己的下嘴唇,“那听起来是个好富有的名字。”
    她又一把搂过他:“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的中文名。”
    他转头过去,只见她人还在水里,却靠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发红的脸色还印证着他们刚刚的亲密。他一回来她就发现了,她应该一直也没有休息好吧。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因为他的事,让她缺失了一些安全感。
    他微微倒过头去,把在一侧的人往自己这边搂,手拢在她的下颌角,柔声说:“阿漓,你知道吗?”
    “嗯?”佟闻漓抬眼。
    “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中文名字的人。”
    是吗?
    佟闻漓呆呆的想。
    好像真是。
    这儿的人叫他louis,在西贡,人们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叫他一声先生。
    他去过那么多地方,跟那样许多的人打交道,好像真的只有她知道他的中文名字。
    她想起当年她颤颤巍巍跟他上西贡那庄园的台阶,他礼貌又儒雅地跟她介绍他的名字:
    “佟小姐,您好。我是易听笙。”
    “日勿易,听笙竹声的听笙。”
    ……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的温柔只给过她一个人。
    第69章 我想,我真的爱你。
    后来佟闻漓是在报纸媒体上看到卡斯蒂耶家族的。
    这个家族有着深厚的历史背景和被八卦记者津津乐道的小道消息, 除了最有名的奢销领域外,家族中生意遍布金融、科技、国际贸易等等,商业版图描绘得很大。
    原先的掌权人八十多岁, 也就是louis的外祖父,卡斯蒂耶老先生。
    他的突发疾病上了新闻媒体,许多媒体都尖锐评论说卡斯蒂耶家族继承人从未露面, 一直迟迟未定。一场由家族内部蔓延到其他行业的腥风血雨即将被掀起。
    佟闻漓从报纸媒体商看到他外祖父的照片,他的外祖父是个标准的法国人。
    要通过八卦消息找到他的父母并不是难事。
    他的母亲是卡斯蒂耶家族的独女, 据说她起居室里随意拿出来的一只下午茶瓷具都是当时皇室贵族用过留下来的。她被卡斯蒂耶老先生老先生捧在手心里养大, 几乎是真的“脚不沾地”的“公主”。
    她嫁给了louis的父亲卡撤曼, 一个靠做空机构起家的金融大鳄,他凭借着“敢死敢上”的凶狠投资理念,短时间内做到了身价暴涨,更是依仗身后家族的关系把自己的爪牙放到了各个金融机构。
    媒体评论说, 当年他们两个的婚姻, 那是“落寞贵族”的低头和“新兴大拿”的攀附。
    但卡斯蒂耶老先生却没有把继承权给到如今在金融圈混得风生水起的女婿卡撤曼。
    各种原因众说纷纭。
    其中比较有考究的就是,据说公主和骑士的婚姻并不幸福, 骑士的野心大到要取代国王统治王朝,国王为了保住自己的姓氏,不得不另选继承人。
    至于这继承人是谁,媒体们就更加猜不透了,毕竟卡斯蒂耶家族到了如今这一代, 卡斯蒂耶老先生有五个外孙。
    也就是说卡撤曼有五个孩子。
    五个中有的是盛名在外的投资者, 有的甚至是科研行业的精英, 但据说, 卡撤曼最想捧上位的还是自己的小儿子皮特。
    皮特从前就在名利场里多有活动,卡斯蒂耶家族里的董事大多都与他交好, 在加上他是卡撤曼最受宠的孩子,拥他上位的人不在少数。
    只是最近,八卦媒体频频爆出卡斯蒂耶老先生接回继承人的消息,说那继承人从来低调,以前也不在国内发展,甚至连底细、样貌均打听不出来,只有一家媒体,模糊地拍到了他被人群中簇拥着走的侧脸。
    佟闻漓一看那眉眼的轮廓局就知道是他,他原来就是这个如同电影故事一样传奇的家族的“钦定继承人”。
    她知道他身后根系复杂,却没想过他的身份带给他的是这样牵一发动全局的位置。
    不管外面舆论消息如何紧张,他只要回到她这儿,脸上还依旧是从前那样淡定又儒雅的样子,怕她待久了无聊,但自己白日里又抽不出时间来陪她,又偶尔听到她问起他家族的事情,就拿了一张族谱图给她研究。
    那族谱图比棕榈树上分岔出来的长条树叶子还要复杂。
    她甚至有一点庆幸她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
    族谱做的很详尽,每个人还贴了照片,佟闻漓站在摆着很大的一张族谱的桌子边,看到卡撤曼先生和卡斯蒂耶夫人下面的,的的确确放了五个人。
    其他的四个都是金发碧眼,要不就是混血,唯有他一个……
    怎么说呢,很突兀,很扎眼,像是一盘被黑色统领全盘的围棋局里还残留的唯一一颗白子。
    她忽然想到一年前,黄坎恶狠狠淬毒的像是揿他痛点的那句——说他披着洋人的皮做着洋人的狗。
    佟闻漓站在那儿,心里有很多疑问,但却不知道要怎么问出口。
    “是想问我为什么不跟他们一样对吗?”他却很轻易地就看穿她的心事,这样问到。
    佟闻漓把眼神落在他身上;“没……没有……先生”
    比起好奇真相,她更不想让他神伤。
    他却置身事外似地开了口:
    “我是被卡斯蒂耶收养家族收养的,我养母不能生育,与养父感情不合,我父亲在外有四个私生子,他想把他们都接回来,我母亲不愿意,就用要收养一个孩子作为他接回那几个私生子的代价,并且提出卡斯蒂耶家族的所有继承权都只能给我母亲收养的孩子的条件,而他真正的孩子,却只能以养子的身份出现。或许是为了报复我父亲,她选了一个跟他最不像的人——也就是我,来继承所有的这一切。”
    他说的平淡,像是讲一个关于别人的故事。
    讲到最后,他转过头来,把她拉入他的怀中,像是怕她没听懂,还低着头笑盈盈问她:“这下知道了吧,不好奇了吧。”
    她的眼睛却充满关怀地望着他,她把头倒在他怀里,轻声问:“先生……他们 ,是不是都很难对付……”
    “怎么会。”他拍拍她的背,哄着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这本也不算特别难念,说到底都是一家人的,怎么会难对付呢。”
    他总是这样举重若轻地不想让她太过于担忧,抱她上床,跟从前一样哄她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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