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
    萧鸥看着萧让,“你真无耻。”
    “真没见过。”
    “人家为什么见着你就叫你将军?”
    “因为我帅。”
    萧鸥闻言险些一头栽下城墙,俩人其实很多年之前就习惯这样的对话,但再听总有些让人咬牙切齿,她瞪着萧让说:“你真不要脸。”
    远处的黑色越来越近,这时候已经开始看得清楚了,银月城这段时间走了很多人,因为临近过年,也有是因为幽州这边的变动。
    萧鸥一边施展法术一边问萧让:“那你打算怎么对人家?”
    萧让看到看到城墙的另一边原本在有一搭没一搭拍着飞行妖兽的银狼又转过头,刚凑上前不知道想做什么的少女又被银狼这个扭头差点击飞,好在身手不错,堪堪移到了城墙边缘。莫小白上了城墙,走路的姿势奇怪,才走了一半的他看着银狼嘴角抽搐着下去了,走向萧让们这边的隘口再上来,不时看着银狼,眼神莫名。
    “送走吧。”
    “你真想好了?”
    “能怎么办?”
    这段时间可能是戳破这十几年平静的一个口,萧让曾经甚至以为自己可能一辈子就这样,实际上即便是真的就这样下去也很好,但是现在却不一定了,如果按照目前的数据,银月城能不能再守下去都难说,以前多少还能不被进攻,现在却不行了。
    萧让看着她,低声说:“一连打了十几年,太康王那个老王八蛋不知道他国库空虚?我们刚来饿死也就算了,即便是他能让九黎饿殍满地我都不管,跟我有屁关系!打了十几年,银麟军当年剩下两万人不到,我们姐弟好不容易才活下来,银麟军也好不容易才活下来,他的命令是一道道下来,真当银麟军的将士不是爹妈养的?”
    “打不过就打不过,即便是防守,多少也是平安一方了,你看一眼这王八蛋干的事?这里一年冷半年,根本不适合农作物生存,税收压垮的是谁?他妈的一天天就知道自己,军饷一年发一次,一次的也就一个季度的,我们没来也就算了,老子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他这逼着十几年是想逼死谁?也就爹能受得了,我忍受了十几年早就够了!”
    萧鸥看着有些气愤的萧让说:“忍了十几年再忍下行吗?”
    “不行。”
    萧让看着她,她坐在城头双脚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手里一道道紫色的光芒越来越盛。
    “你知道现在的银麟军怎么来的吗?”
    “除了当年确实需要招军外,剩下的都是自己来的,因为银麟军里饿不死,你知道这些年死了多少将士吗?”萧让指着银月山,“他们天天都在这破山里为了生存奋斗,你是很厉害,你可以随意进去,可是他们呢?”
    “城墙上奋力抵抗的将士。他们没一个不是爹妈生养的,没人打得过这些玩意儿,用的是命!”萧让看着她说。
    这种想法不免让人有些愤怒,以前都还算在掌握之内,但是按照现在的强度下去,银月城这点儿家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打光。
    “你现在怎么想的?”萧鸥问萧让。
    “打。”
    “那这些将士怎么办?”
    萧让听到“这些”的时候有些悲伤,可不知道怎么怪她,俩人曾经都在一个文明的世界里活着,到了这里十几年萧让都在这个小小的牢笼里禁锢着,被同样禁锢的还有“这些”银麟军的将士。
    银月城是他们打下来的,银月城的繁华也是他们打下来的,他们都是普通人,不是都像她这样资质根骨俱佳能修行的人。
    银月城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一寸土地一寸血,这是“这些”将士保卫起来的。
    “这些”啊……
    ……
    “打。”
    “他们想安稳的活着,你这一打就是送死,你这是带着他们一起送死。”
    “太康王的命令就是让我们送死,递上去无数的奏折,他但凡认真看过一道,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你这些年回来得少,你多少见过吧?”
    她没说话,默不作声。
    莫小白这时候已经上了城墙,看着萧鸥又看看萧让,然后问萧让:“真要打架了?”
    萧让闻言没说话,刚才愤怒下忘了他的存在,萧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莫小白竟然难得的没跟萧让嘻嘻哈哈,认真的看着萧让说:“要是真要打,算我一份。”
    萧让难得在莫小白口里听到这么让人心情激荡的话,但是萧让高兴不起来,这一去就可能再也没有银麟军了,九黎军队超过百万,就银麟军这十万人,就是送死。
    一时无语。
    下了城墙后萧让到了交易所,苏雅还在忙碌,居然在打扫着柜台,看样子应该是要忙完了,萧让问为什么这么晚还在打扫,这些事并不用她亲自做。
    苏雅一遍遍擦着柜台,没看萧让,半晌才说话,“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一天你会想赶我走。”
    萧让默然。
    今天真的不是什么好日子,萧让有些想休息,这一段时间发生的意外超过萧让这十几年遇到的意外总和,这几天特别多。
    “再这里呆着对你没什么好处。”
    说完这句话然后萧让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雅默默看着萧让。
    “我亲眼看着银月城一点点变成现在这样,我也听说当年你敢一把火烧了这里,你现在变得优柔寡断了。”
    萧让听到一边有声音,萧让看过去,一个女子站在门口,她没看萧让,目光一如既往的冷,是莫轩。
    “我没怪你。”
    萧让默然。
    “我早就明白怪不得你。”她说,“你不做这事还有别人会做,你们做不了主。”
    萧让不知道该怎么说,萧让想应该是苏雅跟她说了。
    而实际上她说过一次了。
    银麟军一直在练兵,最近的强度更盛。
    萧让可以忍受太康王,但是萧让忍不了他给的压力之后再忍受幽州这边突然的变化,银麟军每天都有将士伤亡,就在这座现在人明明少了很多却依旧灯火通明的城里,萧让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个家庭,又在这个夜空里面有多少母亲抱着孩子,孩子在母亲怀里欢笑,看着远处一朵朵烟花。
    银麟军已经不过这里的年了,而距离萧让认同的新年还有半个月,这些以前忘了年的人,在萧让刻意的提醒下,现在终于开始过年了,城里的万家灯火明明灭灭,萧让耳边似乎听到了东南面城墙上面的惨叫。
    萧让用商业把这座城掠夺了一遍又一遍,但萧让至少现在还让他们过得安稳。
    这是银麟军的城啊。
    银麟军的家。
    ……
    苏雅递给萧让茶,莫轩难得的第一次和萧让同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茶,萧让们三人就坐在案桌边,十几年下来,他们了解萧让的性情可能比萧让自己更加了解,萧让无话可说。
    “银月周边的百姓已经散去了,朗群这几天应该回来了。”苏雅看着萧让说。
    她知道这些萧让毫不意外,尽管在萧让的计划里她不应该知道,而她的消息总是比萧让灵通一些。
    “嗯。”
    茶气在萧让眼前缭绕。
    “百姓们都分了些银子,应该够一段时间生活,我让朗群跟他们说尽量走远些。”
    萧让点头。
    “其实我一直有点讨厌你。”萧让闻言看着莫轩,她说,“逼不得已的是你,让我们好的也是你,什么都是你,你是不是觉得这里离开你就不行了,没了你世界就塌了?”
    萧让默然。
    “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听着陌轩的话萧让无话可说,萧让可能真的太自以为是了。
    ……
    出门的时候苏雅递给萧让一包药材说女子醒了,萧让说:“等她好些就送走吧。”
    出了门萧让看到银狼,银狼趴在那里,头上银白的毛乱了不少,趴在那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萧让转头跟苏雅说等空了给它洗洗。
    回了军营,萧战居然没睡。
    萧鸥在一边陪着,桌上放着一只酒坛,还有几碟下酒的小菜,萧战杨着手里的酒坛让萧让坐下,萧让在一边坐下,看着萧鸥,她也斜瞟着萧让,眼神挑衅。
    “你怎么打算的?”
    萧让闻言继续看着她,看来她多少漏嘴了,这些萧让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这是他守护了一辈子的地方,他是这个国的振国大将军,他的想法可能就是萧让也会一直守护九黎。
    萧鸥捏了一颗花生米丢嘴里,嚼得乒乓作响,让萧让有种错觉她嚼的不是花生米而是生铁,她现在就是在磨牙。
    “别看你姐,这事是你的不对。”
    萧让默默拿了只酒碗,萧战提着酒坛给萧让倒了三分满,萧让说倒满,萧让爹默默的给萧让倒满。
    萧让默默端着酒碗一口喝干,然后萧让提着酒坛给萧战倒满然后再给自己倒满,萧鸥愣愣的看着萧让,却没阻止,萧让这些年确实不喝酒,但那只是因为萧让还想多活几年,萧鸥不在的日子萧让就是随时都是一副要死的样子,不是要死了就是在即将要死了的路上。而萧鸥知道萧让酒量其实不差的,萧让想喝酒她拦不住,无论是她以前作为萧让的朋友,还是现在作为萧让的姐姐。
    萧战看着萧让,萧让举着碗敬他然后一饮而尽,然后再倒满。
    “爹,这些年你辛苦了,把萧让们姐弟养这么大。”
    萧战没说。
    “太康王太过分,银月城地处偏僻,当年就是只要你打仗,军中粮饷一概供应不足,好不容易好了这么些年,现在你看看周边百姓,十几年都过去了又哪一个过得好的?”
    萧战端着酒碗一饮而尽然后再倒满。
    “爹,你看看你这镇国大将军,有家可回吗?我们姐弟两人年轻无所谓,你看看你的年龄,是不是该卸甲归田了?太康王的折子都说的什么?”
    萧让端起碗一饮而尽,再倒满。
    萧让的营帐有三个箱子,箱子里面全都是九黎来的奏折,他不识字,但蟹同伯父一定念给他听过。
    萧战可能是萧让见过最憋屈的武将,中年得两兄妹,现在都六十了,却还得为了那些毫无感情的折子守着这座城,花白的头发告诉萧让他已经是个老年人,萧让没本事接下兵符,他就一日一日精神矍铄。
    而现在他兵符都没了。
    这些萧让都看在眼里,却忘了岁月不饶人,他已经是个满头银发的老人了……
    “爹,王城的家没亲人了,没了也就没了,银月城银麟军就是萧让们一家人的家,你看看太康王做的什么呢?这些年要不是我们接济,这一路又要兴起多少叛军?”
    萧战仰头一饮而尽,酒碗重重拍在桌上,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萧让起身要倒酒,萧让姐打了萧让一手,满眼责备,萧战就自己接过酒坛。
    “爹,你少喝些。”萧鸥在一边说一边责备的看着萧让。
    “没事,鸥儿,爹还是能喝的,当年这边冷,爹也就是没办法了,王上的命令一道道下来,那时候喝得可多。”萧战低声说。
    “你到底知不知道轻重!”萧鸥红着眼拍案而起指着萧让。
    萧让沉默,萧让看着萧战苍老的面容又老了几分,萧让还想再说的话终究是没说出口。
    “走!”
    “你走啊!”
    萧鸥拉着萧让出门,力气从未有过的大,萧让跟不及一个踉跄险些栽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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