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赵德元凶多吉少,也该要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赵氏一族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姜青姝布局已久,心里早有一些打算,事到如今,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能改变她的决定。
    但其实,姜青姝并不想将赵家赶尽杀绝。
    毕竟是为国立下赫赫战功的武将,再如何争权夺利、恃功骄横,赵家人对大昭而言,也是出生入死的功臣,何况他们并没有造反之心。
    只是,她要想成为真正大权在握的帝王,肃清朝中结党营私、互相倾轧的乱象,必须要解决掉他们,把军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必须收回兵权。
    姜青姝交代完,便拿起帷帽起身,从裴朔身边擦肩而过,径直出去。
    她来得匆忙,去也匆忙。
    裴朔看着她的背影,恭敬地抬手拜别陛下,待她离开后,他才站起身来,下意识看了一眼沉寂在夜色中的大片梅林。
    他微微垂睫,不知在想什么。
    ——
    张府之中,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安静,毕竟这府上的主子只有一个,还时常不回府,底下人连想侍奉都没有办法。
    周管家送别了暗中造访的崔尚书,折返之时,听到身后跟随的下人问他:“周伯,郎主近日的衣物都不许我们碰,那我们……”
    周管家闻言沉默。
    这事说来,周管家也觉得纳罕,他近日越发觉得,郎主留在宫中的次数太过频繁了。
    频繁到……近乎不正常了起来。
    并且,郎主不许底下人收拾他的贴身衣物,从前,周管家尚能进入郎主的书房,如今周管家也被禁止随意进书房收拾整理。
    这又是怎么回事?
    郎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周管家再清楚不过,他从低贱之身爬到万人之上,孓然一身,刚硬冰冷,里外皆被塑就得刀枪不入,这样一个人,如同历经万劫修成不死身的神佛,又有什么还能把他拽入红尘?
    可怕就怕在,真的会有。
    郎主和小皇帝走得太近了些。
    年初时小皇帝就曾来过一次张府,那时周管家便暗暗吃惊,他本以为小郎君离开后,郎主和皇帝之间没了缓和,关系应该变得更紧张了才是,可事实却和他想得不一样。
    后来,郎主还让他准备了避子汤。
    小郎君在的时候,避子汤便送得尤为频繁,那时府上的大夫觉得奇怪,还暗中问过周管家,周管家只当那药是为小郎君准备的,毕竟少年郎血气方刚的,一旦情窦初开,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郎主这样逼小郎君喝避子汤,也是为了避免出现家丑。
    未婚先孕这样的事很不光彩,就算对方是女帝,那也会被人所耻笑。
    但现在小郎君都不在了。
    那药……
    周管家一阵头痛,他不敢再想下去。
    兄弟俩喜欢上一个女子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虽然听起来太过荒唐了些,还有悖人伦,但若一直有避子汤也还不算什么大事,喜欢个女人罢了,郎主终究还是清醒理智的,不会做什么为了女人放弃权势的傻事。
    可最近,郎主已经很久没有让人熬制过避子汤了。
    就怕事情会变得不可控……
    周管家心里闪过无数想法,无数个瞬间,他甚至想向郎主问个究竟,却又深知郎主脾性,底下人若是管得太多,只怕会触怒了他。
    周管家暗暗叹了口气,过去敲响郎主书房的门。
    “郎主。”
    “进。”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平静。
    周管家小心翼翼地抬脚进去,书房之内点着一盏孤灯,那一抹挺拔的身影端坐在书桌边,一手掖袖,一手执笔,正写着什么。
    周管家躬身道:“禀郎主,崔尚书已经离开了……”他顿了顿,“崔尚书临走时突然想起一事,让奴提醒郎主。”
    “何事?”
    “赵柱国已经染疾一月有余,这几日病情不太好。”
    “嗯。”
    男人没有动,继续摆动手腕,飞快地写着字。
    周管家又说:“小郎君近日又写了信来,一共有两封,您看……”
    “放着。”
    “是。”
    周管家说完,还迟迟不走,似是在纠结犹豫着什么,张瑾没有抬头,冷淡问:“还有什么。”
    “回、回郎主。”
    周管家心下纠结,考虑得甚多,他一边怕触怒郎主,一边又想着万一真和他猜的一样,郎主是忘了避子汤怎么办?出于忠心,他也得委婉地提醒郎主避子汤的事。
    既要让他想起避子汤,又不能让他察觉出来自己是在提醒他,周管家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奴最近听闻一则趣事……”
    “什么?”
    “听说……朝中有个官员背着正妻在外头养了外室,本来遮掩的挺好,就是有一回忘了给外室喝避子汤,那外室肚子大了,便闹到了正室夫人那儿,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周管家一边含蓄地说着,一边悄悄瞟着郎主的神色。
    “……”
    “啪”的一声,男人手中的笔被猛地搁下,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周管家颤了一颤,忙低头噤声。
    “周铨。”
    “哎,哎……郎主……”
    “你很闲么?”
    周管家头皮一紧,忙道:“是奴多言,奴告退……”
    第207章 莫嫌旧日云中守4
    周管家离开之后,张瑾才抿紧唇,久久盯着眼前飘忽跳动的烛火,眼底蒙上一层暗色。
    避子汤。
    那三个字,令他陡然惊觉。
    他无法克服她在他心里种下的心结,便将此事一拖再拖,总想着等等再喝药,不知不觉间,一再拖延的事就这样超出了时限,也许运气不好,就已经半只脚踏入了深渊。
    他甚至无法确定,是否已经产生了最坏的后果。
    如果是,那怎么办?
    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性,张瑾再无心思继续写字,按着笔杆的手指缓缓攥紧,指骨用力到泛白。
    良久,他闭了一下眼睛。
    也许应该找个大夫看看,才能安心。
    “来人。”
    他平静出声,叫来外头的家仆,淡淡道:“去叫大夫过来。”
    张府府上一直养有大夫,名唤范岢,是当年落难的齐州人士,从医三十年,见识渊博,口风严实,只听命于张司空一人。
    当初救治中毒的女帝、又检查小郎君是否怀孕,也是他。
    范岢深夜被叫过去后,直接为张瑾把了脉,片刻后,范岢后退一步,恭敬道:“郎主脉搏沉稳有力,可见身体康健,并无任何问题。”
    “……”
    眼前的人没有说话。
    范岢微微抬眼,借着微光,看着静坐如一尊玉雕的男人,他垂着眼睫,不知在想着什么,许久,才又问了一句:“当真没有任何问题?”
    范岢:“?”
    范岢一头雾水,抬头问:“恕在下不明白,郎主指的问题是……什么问题?”
    张瑾:“没什么。”
    是什么问题,张瑾自然不会直接明说,他也没必要跟一个大夫透露太多。
    对方跟随他多年,没有任何理由欺瞒他,看来,他并没有因为这段时间没喝避子汤就怀孕。
    没有怀。
    那自然再好不过。
    张瑾骤然放心下来,松了一口气,可又有一种难以述说的怅意弥漫在心口,隐隐的,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他不敢去细想。
    张瑾收敛心神,抬眼:“你下去吧。”
    “是。”
    范岢退了出去。
    ——
    【司空张瑾想起自己很久没有喝避子汤,担心自己会怀孕,叫大夫范岢为自己诊断,确定没有怀孕后,一边感到安心,一边又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姜青姝:?!
    姜青姝那边,当她在实时里看到张瑾找人诊脉之时,才猛地想起来,自己居然忘了这一茬。
    她服了。
    她是真的服了。
    她才发现,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张瑾喝避子汤的实时了。
    大概是往常他给自己灌药灌的太频繁,她实在是太放心他了,觉得他一定会喝,加上每天实时那么多条,她就算一目十行都有些看不过来,便不曾留意什么了。
    直到他找大夫的实时蹦到眼前,她才发现,张瑾没喝药。
    不是,他怎么不喝药啊!!事后不做防护措施,他是要碰朕的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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