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苏淼淼说完,箫予衡便干脆摇头,制止了她的道歉。
    苏淼淼愈发感动,连连点头:“是,如今姐姐已经定亲,我们日后也做一对恩爱眷侣,自然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她是满腔真心,却不知这一番话,落在长在行宫,自幼受人冷落的箫予衡耳中,却又听出了另一层意味。
    “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意。”
    箫予衡声音温润,但苏淼淼耳畔却分明听到了两道声音,都是属于箫予衡熟悉的音色,只是一面冷怒懊恼,一面低沉认真,混杂在一处,怪异阴冷的叫人发寒:[原以为苏淼淼旁处不及,总胜有一腔诚挚,却不想是我错了,以权相迫……果真是瑞安的女儿!]
    苏淼淼猛地一窒!
    这,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这话的本意,只想着故事都已经改写,她与姐姐苏卿卿各自成家,往后自然便能各得其所,各自安乐,便不会再有变故。
    难不成衡哥哥竟觉得,她这是威胁他只有与她恩爱,才不会再有类似换将之事吗?
    “衡……衡哥哥?”
    苏淼淼的声音颤抖,满心都是不肯置信。
    箫予衡微微低头,一双凤目温柔又深情:“嗯,何事?”
    但之前叫她欢喜动容的动容的眼神,这一刻,却叫苏淼淼愈发的痛苦。
    她捂着心口,还在试图解释:“衡哥哥,我对你的情意是真,我……”
    说到一半,却又有些无力的停了下来,她是什么样的人,衡哥哥这么多年来难道看不出吗?就因为这几日里她的错事,便要这样一次次的误会她吗?
    苏淼淼忽的扭头,死死的咬紧了牙关,她怕自己再一开口会忍不住哭出声,或是干脆挑明这一切,质问箫予衡怎能这样不分是非。
    箫予衡见她停下,便也微微探身,伸手抽出帕子为她轻轻按着嫣红的眼角:“我都清楚,淼淼,我当你我为何要请你过府?就是为了让你看看这内宅,这也是你日后的住处,一草一木,山水景致,总要合你的心意。”
    他的声音这样温润,简直像是三月的春风,动作这样轻柔,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
    但在此之外,箫予衡情形又冷漠的心声仍旧清楚的响在苏淼淼耳畔:
    [这样的错处我不能再犯第二次,苏淼淼与她背后的公主府,若不能彻底为我掌控,便都是祸患。]
    第19章 国师宅邸
    “淼淼,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这最后一句要命的心声后,苏淼淼的脸色实在太差,以至于萧予衡都再顾不得旁的,只是连声询问担忧,吩咐着要为她寻太医,又起身靠近想要仔细查看她的情形。
    他的担忧的确是真,甚至细论起来,吃了北伐换将得到教训后,这该是近五年来,他最关心苏淼淼的时候。
    但苏淼淼却像是被针刺一般站起,浑身戒备,汗毛耸立,仿佛躲避什么危险的邪祟,躲过了萧予衡的靠近。
    这时候,苏淼淼便十分庆幸自己一早在面上敷的脂粉,掩去了大半的变色与戒备,只是苍白憔悴了些。
    也叫萧予衡只当她是小女儿情愫,不愿叫自己狼狈憔悴的模样露在心上人面前,这才执意要走。
    这么想着,萧予衡便也没有坚持留客,只是一副温声叫来侍女为她送了蜜水,又派了侍从跟着,叮嘱一定要亲自送她回公主府中。
    温热的瓷盅捧在手中,却带不来丝毫温度,苏淼淼指尖微微颤抖着,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告别了一副君子风度的萧予衡,一步步离开了皇子府。
    直到坐进了公主府的马车,待在狭窄温暖的车厢,被自幼照料她的吉祥吉利两位侍女姐姐围在中间,苏淼淼才终于在熟悉的环境中,察觉出了一丝心安。
    但短暂的回神之后,萧予衡最后的心声便又不禁浮现在眼前。
    「若不能彻底掌控,便为祸患。」
    什么是祸患?
    祸患,积于忽微,灾害也。
    是一旦察觉,就要趁早铲除的灾祸。
    衡哥、萧予衡,心中便是这样看待她与长公主府的吗?
    只是因为她没有立时答应婚事,只是因为母亲没有应下萧予衡的暗示,再三请出了杨老将军。
    她们在萧予衡心里,便成了这样的角色?
    她这次是为了陈昂出于无奈,可萧予衡若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心性……但凡她与母亲稍不留神,再有不如意处,他又会如何对待眼前的祸患?!
    一念至此,苏淼淼竟忍不住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吉祥在旁连忙握住了苏淼淼手心:“可是进了风?吉利,你把车帘放下来,我朝里头靠靠,给姑娘挡着些。”
    苏淼淼还有些怔愣,目光直直的跟着吉利姐姐的动作看向车帘。
    车帘被放下前,马车正好过街旁宅邸前的石狮,大门上鎏金的匾额一闪而过——
    国师府。
    元太子如今的住处。
    苏淼淼愣了片刻,才想起了心下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也寻常,这一整条朱雀街,原本就是世家勋贵的住处,母亲的长公主府也不过隔了一条街,国师府的宅邸,只是因为这些年来都是空置,才无人察觉。
    但如今,这宅内却是有主人的。
    “等等!”
    或许是因为前些日子,元太子在如意楼下为她卜的那一卦,当车帘盖下时,苏淼淼却忽的出了声:“停车,去叫门,看看太子可在府中。”
    ————
    进国师府出乎意料的容易,因为这么大的宅邸,却压根没有一个像样的门房,只一个头发都白了的老门子守着,开门之后一没要名帖,二没问缘由,只是听了苏淼淼的来历名姓,便干脆伸手朝后指了指:“这个时辰,道长该是在后头做功课,姑娘自去瞧瞧。”
    甚至是叫她们自个进门,都没一个引领进门的仆从。
    但事已至此,苏淼淼也只能带了吉祥吉利,拎着裙角进了门槛。
    绕过影壁之后,苏淼淼便立时知道,元太子之前与母亲说的,要为先师旧宅洒扫除尘的话当真不是客气了。
    影壁之后,顺着甬道往前,便赫然是一座三清殿,香火袅袅,但四下都是静寂无人。
    六皇子府只是因为没有正式安住暖宅,少了几分人气,可宅内的仆从布置都是齐全的。
    但眼前的国师府就是干脆的空阔寥落,苏淼淼踏过已然泛出苔痕的青砖时,甚至疑心自己不是身处勋贵聚集的朱雀街,而是到了深山之人,无人问津的道观。
    三清殿后,便是主人的起居之所,门子说,元太子这时辰是在后头做功课,可也没说这后头到底在哪,她们总不好随意闲逛,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更莫提,身旁连个通传的下人都没有,若是元太子不便见客呢?
    这与寻常宅邸全然不同的情形,叫苏淼淼几人绕过前殿时,脚步都难免有些迟疑。
    “姑娘,这……”
    吉祥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到了阶下传来一阵沙沙声。
    这样的声响苏淼淼不常见,身为下人的吉祥吉利却一下听了出来,这是清早主子们未起时,粗使的下人们用大扫帚扫地才有的动静。
    虽然这扫地的时候不太对,但能遇着下人传话,也顾不得那许多。
    苏淼淼也觉松一口气,当前绕过廊下,果然便是后宅庭院,院内左右种了两颗合抱粗的银杏,树下是一道身着道袍的修朗身形,正在树下执帚扫尘。
    “殿……表兄?”
    但看清楚这人的一瞬间,苏淼淼的脚步却愈发迟疑,连呼喊声都带着几分不肯置信的试探,
    她知道元太子为表心意进了道门,不论世俗,可也不至于当真一个奴婢都不用?偌大的国师府,竟要他亲自洒扫?
    但眼前人当真就是元太子赵怀芥。
    还是那一袭素净的苍色道袍,即便是手中持着长帚,但就这么淡淡的站在这儿,就是餐风饮露一样的鸾姿凤态,不染凡尘。
    苏淼淼回神,迈下台阶,行了一礼。
    几人虽是突然而至,但赵怀芥似乎也并不十分意外,眸光轻轻自苏淼淼面上扫过,微微颔首。
    见礼过后,倒是苏淼淼又迟疑起来,她进这国师府本就是鬼使神差,莫名起意,此刻当真见着了正主,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还是赵怀芥等待片刻后,主动问了一声:“表妹可是有事?”
    苏淼淼闻言顿了顿,下意识说出她一早想过的念头:“我,我想卜卦……”
    话没说完,就也是忽的一顿。
    这话实在有些无礼,眼前人再是地位尴尬,也是真正的先帝独子,龙子皇孙。
    人家不过是出尘脱俗,一身苍衣低头扫地罢了,她便当真将堂堂太子当成山里待客的道士不成?
    苏淼淼有些懊恼的低了头,一时又有些说不出话来。
    赵怀芥沉默的看了一眼面色憔悴的苏淼淼,却没有恼,只是后退几步先将落叶扫至避风处,将扫帚靠着树干放下:“这边请。”
    往南边走了几步,穿过一道半月门,便是大殿的偏门外,回廊下头有一片空地,摆了青石桌凳,正对着墙下又供奉了一尊天尊石塑,时久天长,被风雨打磨的格外的圆润,模糊的辨不出眉目。
    早春时节,近午的曦光温柔璀璨,透过层层叠叠的龙柏,细细碎碎的撒下来,流金一般,只叫人不自觉也平静了下来。
    赵怀芥理着袖角,声音平淡疏冷,仿佛山间的汩汩泉水:“要算什么?”
    苏淼淼在石凳坐下,咬了咬唇:“算陈昂与我姐姐……”
    许多玄门中人,都有一事不二卦的规矩,何况距离上次算陈昂的生死才隔了几日。
    但赵怀芥却似是并不意外,闻言便已平静伸手,自袖中寻起了铜钱。
    “不,不是……”
    但苏淼淼说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心神不宁,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不,不止是陈昂与我姐姐的婚事,是我自己,看六皇子日后会不会……不,还是先看父亲母亲,还有公主府的日后……”
    赵怀芥已经摸到铜钱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第20章 谁都不行
    苏淼淼其实没有发现赵怀芥将手抽出来的动作。
    不过她说到一半时,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颠三倒四。
    苏淼淼合了口,忽的没了力气一般,低下头,闷闷致歉:“对不住,我是在胡说……”
    赵怀芥看着她涣散无神的面色,沉吟片刻,转身又行出了月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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