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请柬当天,我从木芙蓉树上折了根细枝。
    趴在房顶上晒太阳的三花猫眼睛瞪得溜圆。
    等陆尘音晚上回来,这贼猫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她脚下转来转去,领着她过去看被折的树枝。
    陆尘音拎着三花过来找我,“你折树枝干什么?”
    我把处理好的树枝拿给她看。
    树枝已经削成了一柄巴掌长的短剑。
    陆尘音皱眉打量了一会儿,说:“你要干什么?”
    我解释说:“魏解请我明天见面,我做点准备,以防万一。”
    陆尘音问:“你要杀魏解?我可以去帮忙。”
    我说:“现在不杀,就是见一面,杀了他我就没法做仙爷了。”
    陆尘音道:“人要有所求,就会漏出马脚,你表现得太急切了。”
    我笑道:“已经运作小半年了,要是不急切反倒不正常。”
    陆尘音点了点头,把三花拎到面前,训道:“上回偷的猪肝还了吗?先把自己屁股擦干净再管别人。”
    三花目瞪口呆,旋即垂头丧气。
    陆尘音转头说:“晚上叫我一声,我来看看。”
    我应了,坐到窗台前,慢慢在剑上刻下符纹,然后放到来少清放剑的位置。
    一丝一毫也不差。
    再将窗台香炉挪过来,从包里翻出三柱白香敬上。
    午夜子时至。
    我睁开眼睛。
    房间中涌动着白色的雾气,没有一丝杂质。
    我起身下床,先去客房敲了敲窗子。
    陆尘音推门走出来,所过之处,白雾散荡,不能近身。
    她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不像我以前见过的其他人或者鬼,多少都有些模糊,很多鬼物甚至干脆就是一团略具人形的黑影。
    陆尘音打量了我两眼,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我转回到诊室窗台前。
    木剑与长剑的影子重合,恰好位于长剑正中央位置。
    窗台白香燃了一半。
    我捏以双剑诀,就要朝木剑香炉行拜礼。
    陆尘音一把拉住我,伸手到我眼前,以无名指曲入掌心,小指斜压上方,再弯食指无名指,无名指压小指,食指压大拇指。
    以上印形第一拜,然后转双剑诀第二拜,最后伸后三指,以食指压住大拇指指甲,再一转以大拇指压住四指指甲,完成第三拜。
    我便依着她的法子,向着木剑拜了三拜。
    长剑缩进木剑。
    木剑散发出锋利的微光。
    我不由大感意外。
    原本我是想借来少清留下的一点剑意。
    可现在按照陆尘音的法子,把全部剑意都给拿走了。
    来少清肯定会有感应。
    他留下剑意本身也是显技示威。
    而陆尘音教我收了他的全部剑意,实际上就是破了他的法。
    但来少清不知道,只会以为这法是我破的。
    我转头向陆尘音施礼拜谢。
    她先传我修身雷法,再传我手印掌诀的运用,这是大恩德。
    虽然她看起来不在乎,但我这份情我必须得承。
    陆尘音冲我摆了摆手,指了指木芙蓉树,微微一笑,转身返回客房。
    梦中的木芙蓉树却比白天时更加繁盛,满冠茶朵几乎密不透风,猛一看去倒好像一束巨大的鲜花。
    我来到木芙蓉树下,郑重行礼拜谢。
    早上起来,白香燃尽。
    取一张黄裱纸,洒上香灰,再将木剑仔细包严,贴身放好。
    吃过早饭,便有一台丰田皇冠133停在了院门口。
    打副驾驶上下来一个布鞋长袍的男人。
    三十左右岁的年纪,看起来文质彬彬,还戴了副圆眼镜,挽着袖子,双手捧着个长木托盘,大步流星地来到诊室门前,明知道我隔窗看着呢,却目不斜视,对门微一鞠躬,道:“金城,地仙会,仙爷魏解,有请周先生赴宴。”
    这是正式的面请,完全把我当成身份对等的人物来对待了。
    我整理了一下衣襟,正了正挎着的百宝布包,推门走出来。
    托盘上有三盅酒,倒得满边满沿,却丁点没洒。
    我用食中二指夹起第一杯,微微一晃,酒焰腾起,洒向天空。
    再夹第二杯点燃,洒向地面。
    最后第三杯,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来,连火带酒一饮而尽,然后那杯归原位,冲着男人拱手道:“周成谢老仙爷请。”
    男人侧身,一手稳稳托盘,一手做了个请,“周先生,请上车吧,老仙爷已经在桂真园候着了。”
    桂真园,金城有名的老字号。
    传说是当年横霸金城的老袁爷为了迎请常老仙入城特意建起来的。
    常老仙被镇压枪毙之后,桂真园收归公家经营,九一年时随着公家饭店的大规模改制出售,被香港来的一位富商买下来,大规模重装后再度开业,以环境豪华、服务精良而著称,是如今金城商圈谈事宴请高档饭店的不二选择,生意火爆,一包难求。
    可到了桂真园却发现门前冷冷清清,没有其他客人。
    两排服务员穿着高叉旗袍,春寒料峭大腿直露到根,整齐排列在店门两侧。
    我一下车,她们便齐齐鞠躬出声,“欢迎周先生光临。”
    只为了见我一面,魏解就包下了整个桂真园!
    真是好大的手笔。
    这种气派已经跟龙孝武、葛修完全不同。
    我只当没看到这排场,不动声色地跟着男人进门入室,来到包房。
    进门就见一个两鬓斑白的男人端坐老派的太师椅上,含笑看着我。
    这男人看面相也就四十出头,没有拿腔作势,随随便便往那里一坐,便如猛虎踞山丘,气势逼人。
    在他身后站着个年轻女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相貌普通,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跟身前的男人比起来,简直就好像路边杂草石子一般毫不起眼。
    可是我还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她。
    这女人本来垂着头,但当我看向她的时候,她便同时抬头,刚好与我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无法形容的熟悉感觉涌上来。
    我心里就是一跳。
    没来得及细想,那女人已经重新垂下头。
    我立刻稳住心神,捏了法势印,向如虎踞般的男人行礼。
    “天高水阔山头多,各路神仙显真灵,出门在外礼先行,不才拜了葛仙师。跑海老沙,见过掌帆老同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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