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凌寒不过提前大半日得到消息,与夏语冰推演备战多时,并未涉及人证一说,听她提及,心道:“我们哪来的人证?”他素知夏语冰之能,虽然意外,却无半分怀疑。
    周子鱼听她开口,知她巧舌如簧,若非比武较量,单在这厅中唇枪舌剑,只怕十五派掌门联手,亦未必说她得过,心下暗暗提防,道:
    “不知卓夫人所说的人证,是卓帮主卓夫人自己,是那晋无咎或丐帮其他弟子?还是有哪个陌生人亲眼瞧见齐高传授晋无咎‘易筋经’内功,且亲眼瞧见晋无咎以‘易筋经’内功为那姑娘疗伤?”
    卫成冷笑道:
    “江湖中谁不知道丐帮分成污衣净衣两派?其中净衣派本就和普通人一样装扮,混进人堆谁又能分辨得出?别说丐帮中人听你号令不足取证,便是由陌生人来说,谁又知道是不是你们从净衣派中找来的人?丐帮弟子遍布天下,单靠我们这里几百双眼睛哪里认得过来?”
    众人附和声中,一个道士起身道:“我崆峒自恩师以下,人人敬佩卓帮主光明磊落,赞叹卓夫人才貌双全,但是这一件事,贫道和北戴子师兄稍作商议后,以为卫掌门所言在理,请问卓夫人可还有其他人证?”
    这人已有五十上下,却红光满面神采焕发,右手提一柄拂尘,正是崆峒派掌门国丙戎二弟子斗极子。
    夏语冰笑道:“请斗极子前辈放心,小女子所说人证,正是佛门中人。”
    北戴子从座上站起,喜道:“如此甚好,我师兄弟这次前来,实是希望双方化干戈为玉帛。”
    夏语冰见他二人喜悦之意甚诚,心道:“看来崆峒并未受到十五派挑拨收买,若是其余三派也能如此,正道同盟不起内讧,则要好办得多。”
    周子鱼对夏语冰机变颇有忌惮,于一瞬间转过无数念头,暗想真有佛门弟子出面,自己这边断难强行否认,心念数转,道:“敢问卓夫人说的人证,是否此刻正在厅中?”
    他只担心十五派一致对外,却被诡计多端的夏语冰于内部安插人手。
    夏语冰道:“暂时不在。”
    周子鱼仍不敢放松,又道:“是否为我十五派中弟子?”
    夏语冰仍是摇头,道:“不是。”
    佛门十五派被她接连两下否认,不约而同心道:“只要不是祸起萧墙,你胡乱拉来的证人何足采信?天下寺庙何其多也,又岂是谁的话都能作数?”
    周子鱼脸色大为缓和,道:“不管怎样,请卓夫人先将证人请到这厅中再说。”
    夏语冰道:“请众位英雄见谅,那一十三位证人远在千里,只怕不是任谁都能请得动的。”
    众人尽皆哗然,听夏语冰说证人有十三人之多,却无一能前来会面,有的出言指摘,有的冷嘲热讽,便连北戴子、斗极子二道亦暗自摇头,对夏语冰大失所望,惟有卓凌寒知她成竹在胸,不露半分忧色,只静静等她说出证人是谁。
    周子鱼伸手示意众人噤声,待厅中安静下来,道:“那么卓夫人口中这一十三位证人,姓名法号可否告知?”
    夏语冰盈盈笑道:“少林‘鉴’字辈九大神僧与‘崇’字辈四大神僧,人人可为无咎作证,只看十五派众位英雄信不信得过了。”
    晋无咎坐在夏语冰身后,听见周子鱼、卫成、汤洪海等人苦苦相逼,只担心卓夏应付不来,夏语冰说起人证,晋无咎尚在苦想,这世上除了莫玄炎与齐高,还有何人能证明自己清白?直至听到少林高僧,方才恍然大悟,心道:“对啊,小姐姐可真是聪明。”
    众人一顿惊愕,相互张望,整个厅中鸦雀无声,眼前局面双方相持不下,所为正是少林寺《易筋经》,夏语冰竟一口气说出少林寺最有名望的十三位高僧,虽觉此言太过匪夷所思,却也想到夏语冰身为丐帮帮主夫人,绝不至于向全厅这许多大派门人信口开河。
    良久,周子鱼道:“倘若真有少林‘鉴’字辈和‘崇’字辈高僧出面,十五派上下自然绝无不信之理,但是卓夫人,此事事关重大,请容在下多问一句,晋无咎和少林有何关联?竟能劳动少林高僧大驾?”
    卓凌寒道:“不瞒周掌门说,那位青翼姑娘感激无咎救命之恩,因而以身相许,已是无咎未过门的妻子……”
    只说到一半,厅中一人尖声叫道:“甚么?”
    却是唐桑榆。
    慧宁离他最近,正自全神贯注听卓夏与周子鱼对话,唐桑榆突发嘶吼,语气中满带凄婉,慧宁吓了一跳,右手一抖,茶杯向外飞了出去,所幸落在地毯上没有摔碎,饶是如此,手中只拿一个杯托,红脸道:“你一惊一乍,发甚么神经?”
    唐桑榆身后一人低声道:“师父果然只对美女怜香惜玉,对老尼姑没啥兴趣。”
    铜砂派门规松散,一众弟子时不时躲在人堆里交头接耳,此时厅中一片寂静,这弟子对同门口不择言,不想清清楚楚传入众人耳中。
    众人碍于慧宁颜面,不敢大笑出声,或是缩颈低头,或是以手遮面,各自忍俊不禁,几名峨眉女弟子听见竟有人敢辱及掌门师尊,纷纷抽出长剑,只待慧宁一声令下,便将此人剁成肉酱。
    慧宁举起左手,喝止门下弟子,强忍怒火,干笑三声,道:“唐掌门,你教出的好徒弟。”
    唐桑榆回头喝道:“把元承给我提上来!”
    几个男声齐道:“是。”
    在人群中几下挤搡,押着一名弟子走上地毯,来到唐桑榆面前。
    唐桑榆回过头时,与峨眉派中站于前排一名女弟子相视一笑,竟是慧宁最得意的爱徒安歌儿,两年前初临西安城赵宅,安歌儿便跟在慧宁身旁,这一笑转瞬即逝,夏语冰明察秋毫,心下大为讶异,暗道:“这却又是怎么回事?”
    那弟子姓元名承,正是适才胡言乱语之人,见两派掌门怒眼圆睁,直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慌不迭道:“求师父饶命,求师太饶命,求师父饶命,求师太饶命……”
    唐桑榆道:“你这不争气的东西,今天是甚么场合?当着师太和那么多天下英雄的面,竟然也敢口无遮拦。”
    元承仍是磕头不止,道:“弟子知罪,弟子知罪,弟子以后在下以后只在背地里说,求师父从轻发落,求师父从轻发落……”
    唐桑榆道:“嗯,这还差不多。”
    扭头却见慧宁怒气更胜,心道:“发生甚么事了?”
    再看厅中所有目光聚来,隐隐感到不妙,一拍座椅扶手,道:“把他给我绑起来!待此间事了,回到铜砂门规伺候,绝不姑息!”
    先前几名男弟子大声称是,昂首挺胸领命再将押回。
    唐桑榆目送弟子回到身后,一边拉着脸皮,一边仍不忘与斜后方安歌儿眼神调笑,夏语冰先有怀疑,看得更是清楚,暗叹这唐桑榆自命风流,还真有年轻女子愿意上钩。
    唐桑榆被卓凌寒一语惊动,脑中所想便只有莫玄炎一人,元承的话他根本一个字也没留意,哪里知道慧宁何以动怒?事既至此,只能假装听见,一拱手道:“弟子不懂事,唐某定会重加责罚,还请师太多多包涵。”
    慧宁“哼”得一声,不去理他。
    卓凌寒命家仆替慧宁换过茶杯茶水,笑道:“我看那个弟子也是吓昏了头,脑子有点不大清楚,师太一代宗师,又怎会和后生晚辈一般见识?”
    慧宁脸色稍和,道:“不错,刚才的事,权当一场闹剧,卓帮主请继续。”
    唐桑榆却道:“卓帮主且慢。”
    卓凌寒曾听晋无咎说起当日成都郊外之事,知道唐桑榆对莫玄炎极为迷恋,有心让他亲口说出,道:“唐掌门,何事?”
    唐桑榆道:“据唐某所知,那位青翼姑娘已有夫婿,又怎能嫁给晋无咎?莫非是她年少丧夫,这才改嫁?”
    想到这里冒出一个念头,心道:“这样的话,娶来做我三房,倒也十分不坏。”
    卓凌寒笑道:“唐掌门误会了,那位青翼姑娘本是未嫁之身,只因另一个少女年少顽皮,才四处宣扬青翼姑娘是她大嫂。”
    唐桑榆瞪大双眼,道:“卓帮主此话当真?原来那个绿衣姑娘是骗我来着。”
    他说这话时难抑内心激动,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
    慧宁见他如疯似癫,坐在身边但觉一道道目光传来,虽非瞧向自己,亦大觉汗颜无地,轻声道:“唐掌门,正事要紧,请你自重。”
    唐桑榆道:“师太言之有理。”
    轻轻挥摆几下折扇,终忍不住喜上眉梢,见厅中仍有不少人逼视,强自收住笑脸。
    他这一通插科打诨,众人大都只一知半解,晋无咎却一清二楚,心道:“这猪头对玄炎心怀不轨,又对碧痕言语轻薄,等我伤好,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
    转念想道:“我武功已远胜于他,到时出手千万不可太重,万一一个失手打死了他,徒令小哥哥小姐姐为难。”
    自己曾于牟庄被唐桑榆追得仓惶逃窜,只短短三年不到,当初貌似威力无穷的一手“铜砂掌”,如今再忆已同儿戏,回想魔界两年日夕苦练,但觉恍如隔世,感慨万千。
    卓凌寒道:“三十四日前,无咎和那位青翼姑娘,也即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一同又闯过一次少林寺‘枢械塔’,无咎在和鉴离大师对掌之时,方知自己早已练成‘易筋经’,此后被传入‘方丈院’中,由‘崇’字辈四大神僧共同审问。”
    周子鱼道:“审问结果如何?”
    卓凌寒微微一笑,道:“无咎既能离开少林来到卓府,自是四大神僧得知事情始末,认定无罪,崇印方丈掌管天下第一大派,在下统领天下第一大帮,适才所言句句属实,各位掌门若是不信,大可亲上少室山,向众位神僧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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