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道子带着一名弟子在宣教坊里转来转去的,最后走到一处人群拥挤处停了下来。虽是天气寒冷,可吴道子还是走出了一身汗。
    这里已是聚满了人,地上的积雪被踩的脏乎乎的,满处都是污泥。
    这处空场旁边,就有一处勾栏之所。此时,那里的那些小娘子们正倚在门前的栏杆上,看着那些鲜衣怒马的郎君们。
    而这些郎君们正围成一圈圈的,全然不顾地上的泥水,在那里恣意说笑着。
    “先生,二娘在那边招手呢。”那名弟子靠近吴道子说道。
    吴道子瞅了勾栏那边一眼,便没好气的说道:“戒了。”
    那弟子一脸发蒙的样子,想不出自己的恩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到那弟子的模样,吴道子说道:“书院的小先生说,财色酒气,倶是蚀骨毒药。前些日子我视物不清,就是此因。小先生还说,若是我不知悔改,依然过着原先那样的日子,最后我恐怕连画笔也拿不住了。”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又说道:“还有,你等且记住了,以后少在勾栏酒肆里厮混。这人品就是画品,人品不行,作出画必然也不行。”
    那弟子想不出只一个多月没见到恩师,这恩师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又问道:“先生,这些话都是书院的那位小先生说的吗?”
    “我自家悟的。”
    说完,吴道子就开始东张西望的,像是在找什么人。
    “吴博士、吴博士,我在这里。”一个穿着貂皮长袍的人喊道。
    吴道子看到那人,便紧走几步到了他身旁。
    “六郎早来了。”吴道子客气的说道。
    “已是赢了一场。吴博士怎么来晚了?”那个被称作六郎的人说道。
    吴道子招招手,让那弟子走到跟前来。然后,他指着那名弟子隆起的肚子说道:“都是为了这大将军,故而来晚了。”
    那人瞅着那处隆起处,一脸惊讶的说道:“大将军?忠王的大将军?”
    “嘘,小声些。若是被他们听到了,定然不肯多下彩头。”吴道子急忙说道。
    那人赶紧做捂嘴状,然后看了看那些正高兴着的人。
    “吴博士说的是,咱们就按照先前的法子,狠狠挣他们一笔。”六郎笑着说道。
    吴道子使了个眼色,那名弟子撩开长袍,露出怀里抱着的一只金爪公鸡。
    六郎一见大喜,悄声说道:“只看这喙爪,也真的像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吴道子说道:“废话少说,忠王出一千钱,押大将军赢。”
    “忠王也是谨慎,这大将军就是多押些也是赢定了。”
    说着,六郎将那只斗鸡接了过去。
    “你懂什么?圣人禁赌,若是弄得大了,传到宫里去,就是忠王也脱不了干系。”
    “是是,小的考虑不周,忘了前些日子刚下了禁赌令。可你自家看看,这里的人那个不是官宦人家的郎君?”
    吴道子看着那些衣着光鲜的人,说道:“小赌怡情。只玩玩怕是没人当真吧?”
    六郎也赶紧说道:“对对,吴博士说的对,小赌怡情。”
    那弟子看着六郎抱着那只斗鸡走了后,便在心里腹诽着,怪不得酒色财气都戒了,原来是有了新的喜好。
    难道这走鸡斗狗的喜好就不算坏了人品吗?那弟子看着向另一处走去的吴道子,摇头叹气的想着。
    走鸡斗狗,原本就甚是盛行。太宗时期,深感前朝腐化堕落而亡,便严令士大夫赌博,发现赌博者杖一百,可依然无法禁止。
    到了玄宗一朝,这走鸡斗狗竟成了街头巷尾常见之事。可随之带来的赌博恶果也层出不穷。于是,玄宗下令,禁赌。发现者,除了杖一百之外,浮财还要罚没。
    可宫里也养着斗鸡斗狗,宫里的人也时常小赌一下。还有因为擅长养这些鸡狗的人,因此被封为“衣食龙武军”、“鸡坊小儿”。
    比如,那个站在斗鸡圈外,正与吴道子说着什么的那个人,就是为宫里专门饲养斗鸡、被玄宗封为“鸡坊小儿”的贾昌。
    宫里如此,外面怎么会不效法?所以,只要不是当面清点银钱,被武侯抓住,这里就是纯粹的斗鸡游戏,没有赌博。
    真正的赌博就在紧靠着那家勾栏的客栈里。此时,这里甚是忙碌,那些官宦人家的小奴跑进跑出,不断地把自家郎君告诉他的钱数,报给那个留着两撇胡须的赌目。
    那赌目运笔如飞,一张张押票写就后,便被那些小奴带走了。而赌目的桌上,堆积的铜钱越来越多,过一会,就有人把那些铜钱收了,带到别的房间去了。
    给六郎跑腿的就是韩狗儿。他跑进客栈,将三贯钱放在赌目面前,说道:“六郎的,押金爪金喙。”
    赌目写了押票,看到韩狗儿还没走,就笑着说道:“狗儿,是不是又心痒痒了?”
    韩狗儿看着桌面上的那些钱,心说六郎押了一千钱,另外两千钱虽是以六郎的名义押的,可定然是那位吴道子的。
    此人上次带来的那只斗鸡,可是给他挣了足足上万钱,不知这次会赢多少?只看那只斗鸡,比先前那只更是犀利,想必这一次也能赢。
    可自家已是没有闲钱了。上次听到这吴道子带来的斗鸡是宫里的后,自家便想着已是吃了一次亏,这次万万不可再次入毂。
    可偏偏上次那只斗鸡赢了。韩狗儿还想着,若是买对手的斗鸡输也好,那样,自己也多少可以赢几个小钱。
    赌徒的心理是很复杂的。可有一样是不变的,那就是总想着下一次一定能赢。
    韩狗儿嗜赌,这会儿更是心动了。可他没钱,只能从赌目这里再贷一些了。
    看到韩狗儿只是发愣,那赌目也不多说,拿过一张押票,刷刷几笔便写好了。然后,他把押票递给韩狗儿,便不再理他。
    韩狗儿看也不看押票上的钱数,只是对着赌目讪笑着说道:“还是大兄懂我。”
    说完,他一溜烟的跑了出去。那只金爪金喙的斗鸡就要下场了,这等好戏决不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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