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神童两字,老者身子顿了一下。李泌看在眼里,断定这老者肯定和大唐举神童一事有关。
    每年春季,朝廷就会将一些坊间多有传闻,有神童之誉的八九岁左右的童子召集起来,来一场辩论赛,胜出者冠于“神童”称号,也会有所赏赐,甚至会授予官职。
    朝廷的这种举措实际上是为了鼓励民间幼童读书,也顺带着将一些有天赋的孩童找出来,为朝廷所用。
    李泌觉得这老者说不定就是当年的神童。不然,他不会听到自己这样问他,他就一副回忆往事的样子。
    可看他现在的样子,好像混的也不怎么样吗。
    难道这人真的就像人们说的,少时聪慧,大时了了?
    这时,老者突然说道:“想当年……”
    李泌眼里一亮,心说故事开始了。
    随后,老者慢慢说出了几个人名。当李泌听到第四个预料中的名字时,心里不由一动。
    初唐四杰,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只有这个骆宾王,怕是争议最大。此人跟随徐敬业起兵造反,兵败后下落不明,成了千古谜团。
    若是这个老者知道骆宾王的下落,这个谜团也就解开了。
    “四人皆被世人称为神童。”老者说道。
    李泌想了想,心说这几位神童早死的早死,自杀的自杀,下落不明的下落不明,好像都活的挺不容易的。
    “杨耻于王后,而愧于卢前。小郎君,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老者突然问道。
    “想当第一还要拉个照顾面子的呗!”李泌笑着回答说。
    老者哈哈大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更密了。笑过后,老者又遗憾的说道:“可惜啊,王子安英年早逝,痛哉痛哉。”
    李泌耐心等着他继续说另外三人,可他说完杨、卢两位后,便不肯再说了。
    李泌眨眨眼,突然冒出来一句“鹅鹅鹅,曲颈向天伸……”
    老者的身子哆嗦了一下。这下,李泌更确定自己的猜想了。
    于是,他站起来昂首背手诵道:“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
    老者不知是听迷了,还是僵住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
    李泌想了想又说道:“峨眉不肯让人,狐媚偏能惑主。骂人也骂的这般有才,骆宾王,当为宰相也。”说完,李泌又蹲在了老者面前。
    老者却狠狠地说道:“做老妖婆的宰相,耻之。”
    李泌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
    李泌小心地问道:“老丈当有百岁了吧?”
    老者不置可否,眼神竟变得柔和了许多,“小童儿,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李泌点点头,说道:“武代李,若无刀兵之乱,也不是什么大事情。纵兵伐之,百姓则遭难。听说你有打抱不平的习惯,可也要分大事小事,百姓的事情没小事,至于圣上的家事,只要不惹得天下大乱,那就不重要。”
    大约这几十年来,这老者听到过无数人谈论当年徐敬业讨伐武则天之事,可像李泌这样说的,他是第一次听到。所以,他心中竟是震惊不已。
    良久,他才盯着李泌说道:“此言倒也有道理。”
    接着,他又说道:“我观你有神童之相,不是我等这种神童,是最为神奇的那种。不过,你要要好生为之,天下大智,当以藏拙和适时归隐为上。老夫穷数十年之功,始得此妙,你当记在心里,也不负今日相谈。”
    李泌给老者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起身说道:“谢老丈指点。”
    然后,李泌又笑着说道:“说到神童,老丈先前看见那个穿着绿色衣衫,像个豆虫一样的孩童了吧?他才是神童,员半千的孙子。”
    老者一听就不屑的嗤笑道:“员半千,舔着脸找老妖婆要官做的员半千,耻之。”
    李泌也觉得那种过分自信的人有点可笑,就笑着说道:“那是他孙子,读书很用功的。”
    这时候,坊门那里传来阿奴呼唤李泌的声音。老者站了起来,挺直了身子竟也显得精神些了。
    “走了走了。”老者说着就向东边走去。
    李泌对着他的背影行了一礼,然后便大声喊着“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老者顿了一下,随之走的更快了。
    “小郎君,那人是谁?”阿奴听到李泌的喊声寻到了这里。
    “一个执念甚重的人。”
    “哦,大娘子寻你回家吃饭。”说着,阿奴牵了李泌的手,向坊门那边走去。
    李泌回头看去,那老者已经不见踪影。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小郎君,你三岁时就会吟此诗,今日你怎么又想起来了?”
    “一辈子忘不了的诗才是好诗……”
    两人走在巷子中,阿奴看到一个熟人走来,就微微屈身,给那人行礼。那人回礼后,又给李泌行了一礼。
    李泌看到这人穿的春衫和阿奴身上的样式一样,就拉了拉阿奴的手,指了指那人离开的背影。
    阿奴明白李泌的意思,笑着说道:“城中做事的妇人,今时身上穿的,都以阿奴这春衫为样子。”
    李泌得意的笑着,说道:“阿奴,你不出嫁吗?若是你出嫁,阿娘一定会同意。”
    阿奴摇摇头,说道:“大娘子早已给阿奴买了户籍,阿奴也早已是自由身了。只是,阿奴不想离开大娘子,怕以后遇不到大娘子这样脾气好的人。”
    “脾气好你便可以气她是不是?”李泌虎着脸说道。
    “大娘子又不怪罪我,再说,我哪里气她了?”
    “今早我明明听到阿娘叫你,你躲在房里就是不出来。”
    阿奴摇摇头,蹲下身子干脆将李泌抱了起来,说了句“小孩儿懂什么啊”!
    她以为李泌小不懂事,其实李泌知道今早乡下田庄来人了,阿娘让阿奴出来,是为了见一见那个被田庄管事的人故意派来的人,看看两人能不能对上眼。可这个阿奴就是不出来,一副打死不见人的样子。
    阿奴身子骨很结实,抱着李泌一路小跑着就到家了。在院门口,她放下李泌,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快些进去吧。”她说道。
    李泌蹦蹦跳跳的进到院子里,周氏见了便问道:“泌儿,今日怎么迟迟不回啊?”
    李泌看到父亲又不在家,就说道:“今日遇到一奇人,他说我可举神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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