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销雨霁,一碧如洗。
    雀鸟栖息翘枝,掸羽鸣啾,银珠簌簌而落。蓦地,一列车骑驰骋而来,纷沓的马蹄踏碎一地水镜,霎时碎珠飞溅。
    铺攒了厚厚毡毯的车厢里,徐长吟眼圈通红的倚榻坐着,眉目间满含哀伤,不住拿帕子拭着溢出泪水的眼眸。高炽和淮嫤静静坐在她身边,贴心的扶着她的手,以免马车颠簸伤到了她。虽说他们人小体弱不能起甚么作用,但也让人倍感窝心。淮真和高煦也一反常态的没有欢脱的跳来跳去,而是睁着湿漉漉的大眼关心的瞅着她。
    见娘亲又伤心的落了泪,淮真终于忍不住凑到照顾他们的巫梨华身边,靠在她耳边小声问道:“巫姨,娘很喜欢雄英哥哥吗?淮真还没有见过娘这么难过呢!”
    巫梨华摸摸她的小脑袋,轻声道:“小郡主不记得皇长孙了么?听闻在应天府的时候皇长孙时常去燕王府玩,十分亲近娘娘,娘娘待他也极为亲厚。如今皇长孙薨殁,娘娘心中自然难过。”
    淮真有些迷惑的摇摇小脑袋:“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有几个小哥哥小姐姐时常到家里来,然后娘就很高兴。”
    巫梨华看向落泪的徐长吟,叹了口气。偃月县之事除却让当地百姓识清“仙君”的真实面目,破获江仲翎等人妖言祸众、恶意敛财的罪恶行径,更得知了前两任县令一死一伤的实因,竟然皆是江仲翎及江大福在暗地里所为。按大明律,江仲翎等主犯获罪下狱,准备秋后问斩,昆夷等从犯发配三千里,其余犯案人等或杖刑或笞刑或罚钞。七仙庙被平毁,于原址重新修葺一座关公庙,以关公之忠勇来扬浩然正气。此事解决得甚为完满,一行人也心情愉悦的启程回北平府,岂料刚出县门,徐达便派人快马加鞭的赶来通禀,皇太孙朱雄英骤然病逝。
    在应天府时,徐长吟往来宫中频繁,与东宫交情甚好,尤其对幼时失恃的皇长孙朱雄英更是疼爱有加,如今听到这等噩耗如何不哀痛难过?这一路上她的眼泪就没有断过。
    日暮时分,一行人赶回北平府。徐达与宫中派来的传讯公公赵令已在燕王府等候。
    朱棣本想让满脸疲惫的徐长吟回殿歇息,但徐长吟哪静得下心,与他直接去了正殿,朱棣只得让人将刘良医传来,只待见过赵令后好为她诊脉细察。
    赵令显然是急行赶来,虽说已梳洗过了,但仍显得风尘仆仆。朱棣也不多言,直接问了情况。
    朱雄英年初便生了场大病,那时太医诊治后倒也痊愈无恙了,哪料得上月下旬忽然疾发,短短数日便已病入膏肓,药石罔效,终于三日前病疾而逝,时年不过八岁。宫中无人不哀,朱元璋派人传讯给在外的皇子皇戚,也没让他们回京参加丧仪,因着朱棣等人离京甚远,纵是即刻回京也赶不上丧仪,便只让他们在封地替薄命的皇侄儿办一场法事,以慰其灵。
    想到乖巧憨厚的侄儿,朱棣心情也极是沉痛难过。雄英是他抱着长大的,在一众子侄中也最得他欢喜疼爱,如今却早早夭折,而他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焉会不痛切酸心?他看向徐长吟,果见她又已是泪盈眼眶,伤心不已。
    吩咐人将赵令带下去休息后,朱棣上前揽住徐长吟,轻抚其背,默默安抚。
    徐达感伤的叹了口气,劝导道:“长吟,你如今身怀有孕,莫要太难过,以免伤了身子。”
    朱棣已示意明福将刘良医带进殿,低声对徐长吟道:“岳翁说得对,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和孩子,雄英……是个好孩子,他也不会忍见你如此难过!”
    此话非但未让徐长吟止了眼泪,反而愈发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思及那憨厚善良的小人儿,仿佛昨日还巴巴的跟在她身后唤着“四婶婶”,依恋的粘着她不愿回宫……他还如此的小,还有大好光阴与锦绣前程没有度过,却已生禄终了,魂归天路,一想到这,她心底就止不住的揪痛难过。
    这时,明福引着刘良医前来,朱棣扶徐长吟坐下,示意刘良医为她请脉。好在徐长吟除却哀之偏重外,并无甚么大碍。
    朱棣未免她过于忧伤,私下叮嘱淮真几个孩子好好陪着她,以转移她的注意力。淮真最是鬼灵精怪,竟然抓了条小毛虫在自个的小胳膊上爬,结果小胳膊肿得老高,倒真让徐长吟稍稍转了注意力,只是在被朱棣知道后挨了顿训。
    隔日,燕王府开坛设道场,做足了七日法事。朱棣又另派人回应天府吊唁,以悼哀思。
    皇长孙的薨殁在朝野震荡了一段时日后,群臣的心思又悄无声息的转到了继任皇太孙的身上,而最有可能继任此称号的便是系太子侧妃吕氏所出的朱允炆。不知不觉间,前去吕家登门拜访的人逐渐多了起来,逢迎谄媚的也多了起来,吕家人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转眼已过旬月,且逢初一,徐长吟带着淮真和淮嫤去庙里上香。
    虽至夏季,清晨时分却也天清气爽,不觉炎热。
    母女三人乘马车来到“弘光寺”,前来敬香的人络绎不绝。徐长吟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女儿,罗拂等人则护在她们身侧。
    因着徐长吟这段时日心情不好,淮真一直没能出府,此番出来便如放出笼的小雀儿,兴奋的左顾右盼,若非徐长吟怕人多紧牵着她不放,她早就四处蹦跶玩耍去了。
    进大殿礼佛敬香罢了,徐长吟求了根签,随后拿着签牌准备去找解签人。刚出大殿,她便见到淮嫤红着大眼站在石栏边,两名婢女则满头大汗的蹲着给她解缠在石栏柱上的衣摆。她环目一瞧,不见淮真身影,当下抚额叹气。
    因着进殿上香的人多,她便让婢女带着淮真和淮嫤在殿外等候,只让罗拂陪她进来。这会儿一个的衣服被绑在栏柱上,一个不见踪影,想也知道是谁做的手脚了。她走到淮嫤身边,叹声问道:“嫤儿,姐姐去哪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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