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钢柜的甬道缓缓往前走,深阔幽远,几乎漫长走不到头。
    方丞的声音响起
    坊间传言说,我对生意不上心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闲在家中做寓公,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他并不是真的要她回答,继续道:目前北平所有银行的金库都面临空虚,连中央银行金库的柜架都有一半是空的,只有我这些柜架上的金锭是满的。
    又道:今天上海交易所的白银比价是一元兑换法币一千五百万,金锭的比价就更无须说,这些如果折合眼下的法币,三十万辆卡车也装不过来。
    而这些,都是我变卖上海重庆成都等地的产业囤积的,没错,我在卖,不仅卖了南边所有产业,如今回到北平之所以不办公不出门,是因为我不干了,我在清盘!
    有什么猜测在心中一闪而过,西门的声音伴着回音:你打算做什么?
    第32章 哈德门外花市大街
    方丞暂未作答,他环视一列列乌光潋滟的钢柜,道:音音,你相信我的商业直觉吗?
    他并不需要回答,继续道:抗战胜利,百废待兴,都说生意人应该趁此东风,大干快上。而我反认为到了转攻为守的时候了,不,比转攻为守还当更加保守清盘撤退,持币观望,才是最明智的。
    西门音明白这不是最终答案,静等他继续往下说。
    方丞:如果三天前你来这里,金条和美金比现在还多二分之一,我把它们运出去了,剩下这些也将陆续运走,七年心血,我必须保证它们的绝对安全。
    他缓缓向前踱着,娓娓道:内战要开始了,打仗烧钱这是人人都明白的事情,而国库空虚,钱从哪里来?国府最近游说商界人士,我怎么会拿钱出去让自己人打自己人呢?
    他叹息一声,我屡次找借口推托没有应约。碍于我在南京的一层特殊关系,他们暂时不会纠缠,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你要走?西门抬头。
    对,我会在三个月内,将所有储备转移,然后离开。此事只有海东和黄春知道,现在,你是第三位知情者。
    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转移储备,不怕打草惊蛇吗?西门问道。
    当然怕。所以对于我来说这是绝对机密
    他向西门看过来,眼目深沉:只要你举发,我一定走不成,我这七年的心血全部付诸东流。
    音音。他个子太高,看人的时候总是需要微微低下头,他说:用我这个秘密换你的秘密,可以信任我了吗?
    西门瞳孔一跳,感动猝不及防。
    哪里还需要再试探!他如此掏心掏肺,她瞬间心软了,就到此为止吧,借完钱就停,不要再拉他进入更深的漩涡了。
    她对这个男人,竟然依旧不忍,依旧有着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明明自己已经爱上了别人,但此时此刻的一颗心却弱得无力跳跃。
    她说:方丞,你猜的没错,我有秘密,也亟需帮忙,但内情你无须知晓,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跟你,或者你的银行贷一些钱。
    饶是性命攸关不得不开口,她还是赧颜,伸手朝上向人借钱,这是她从小最厌恶的情形,不过眼下事关多少人性命的危急时刻,她不得不开这个口了,而这个钱,她将来一定设法奉还!
    方丞一怔,说:看来,我那张支票上的数额,不足以帮你度过难关。
    西门点头,那支票上的钱的确是不够的,不仅不够,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你需要多少?
    见方丞问得直截了当,西门略沉吟后,说道:十万大洋。
    方丞的表情随着她说出的钱数发生了微不可察的变化,正要表态,嵌在墙阁里的电话响了。
    金库重地,各种配套都得齐全,电话机子亦不可少,一般非急事要事不会响起,他说一声抱歉,然后走过去接起。
    对面是黄春的声音:方先生,有个事情需要跟您汇报一下。
    方丞意外,自己进库不过五分钟,他没出去前,按规矩黄春和兵警必须守在第一道门和第二道门不能离开,黄春独自处于隔断第二道门,与内外隔绝,这五分钟绝无可能收到外界新消息,他所说之事一定是早前便已得到的,为什么事先不讲?
    黄春仿佛有猜心术,说:事情非同寻常,我也是今天刚刚发现的,本想见了面跟您细说,可是刚才您带着西门小姐前来,我一时觉得不便出口就没说,但您进库后,我思来想去,得和您知会这件事。
    什么事。
    西门小姐有个男人!
    黄春在说话之前,是做足了准备接受雷霆之怒的,然而话说出来了,电话那头却异常沉默,仿佛掷出去了一颗手雷,却迟迟不见爆炸,反倒让人煎熬起来。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电话那头一语不发,黄春知道老板心里此刻有比愤怒还要炸裂的情绪在翻滚。他不敢继续停顿,赶忙细说原委:我在辅仁大学的信箱里发现一封匿名书信,地址是假的,我拆开看了。里面是些亲昵之语,那个人称西门小姐叫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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