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华城东部,临近大洄水拐弯处,坐落着邕国公府。
    玉安宫中,三十多岁的邕国公农皋伏地,有些疲倦的斜躺着,高鼻、肤白、脸长、眼陷、浓须,随着公府和禺支的联姻,邕国公也带点西部瀚海血统。
    “都君,梁侯来信。”使者将信件呈了上去。
    慵懒的打开信封,有些迷迷糊糊的邕国公粗览一眼,猛地一个激灵,身体直立起来,清醒过来的邕国公有些慌乱的命令道:“快,让辛将军过来。”
    片刻后,虎豹骑统将军辛暤琦入殿,强大的气势充盈,身材高壮,鼻头宽大,嘴唇厚实,虽然相貌平平,却透着彪悍之气。
    邕国公面色焦虑,“辛将军,快统帅虎豹骑,接应世子。”
    向来寡言的辛暤琦只是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
    二十多辆拉粮的牛车,正在蜿蜒的太华轵道上徐徐而行。
    太华山轵道沿着丹水开凿,山路狭窄,蜿蜒曲折。绵长的车队到陡坡下,运夫推拉粮车,虽是汗流浃背,却不敢脱衣,唯恐露出里甲。他们提心吊胆的看着道路两旁,带队的中年军官小心翼翼的戒备,不时环顾四周,似是大敌来临。
    最近,从大仓转运的粮车在破马陵不断被油贼劫掠,官兵便想出这个阴狠的计策,用粮车做诱饵,钓出缺粮的山中匪寇,以便包围歼灭。
    “大哥,油贼得到什么风声了吧?”驾车的高瘦汉子叫冯立清,扬起鞭子,抽打黄牛,骂骂咧咧的发泄着不满,“黄毛犬这个王八蛋,明知这是送死的活,还让我们兄弟来干,操他奶奶的油贼,今天千万别出来作妖!”
    “油贼奸猾的很,都放松点,这次能把油贼引出来,每人赏银二十两,可以让大家讨房媳妇了。”杜起的中年军官高声安慰着手下儿郎。
    “赏金虽多,怕是没命拿啊!大哥也不想想,油贼真来了,就凭黄毛犬的操行,还不得让我们兄弟死死缠住油贼,等他过来了,我们兄弟也剩不下几个了。”队伍中有中年士兵自嘲的笑道,“操他奶奶的,他恨不得咱们这些人都死了,丧葬费才十两,赏金二十两,黄毛犬精着那,这明摆着是让我们去送死。”
    推车的众人觉得有理,把大车用石头顶住,不想继续前进了。
    “大哥,前面就是破马陵,越往里走越危险啊!当年我在那里打过兔子,猎过狼,一旦陷进去,可就真的出不来了,狗日的黄毛犬,就是想让我们兄弟去那边送死。”叫伍少壮的壮硕汉子站在车辕上,用手搭起凉棚,看着远方。
    “少壮,别他娘的废话,咱们后面的那些骑兵别看对付油贼不行,对付咱们绰绰有余。”杜起骂完壮硕汉子,大喊道:“兄弟们,咱们啥出身?是流民!人家可怜咱们,给口饭吃,平时吃饭没见大伙落后过,到了这时,就他娘怂了?还他娘的计较十两二十两,你们这群傻鸟疯了吧!告诉你们,只要咱们稍稍后退,信不信,咱们人头今日就被割下来领功,给后面的家伙攒功劳了。”
    大伙叹息一声,无奈的赶着牛车,继续前进。
    破马陵上一片静悄悄,众人非但没有心安,反而更是慌乱。到了最后几里路,众人感觉都快奔溃了,道路崎岖险阻,所有人瞪大眼睛,盯着陡坡,唯恐落下滚石箭矢,警惕的像只兔子,一点风吹草动,就拔腿开溜,赶紧寻找避处。
    从山谷走出来,众人才长长舒了口气,伍少壮望着来路,皱眉凝思,“大哥,不对啊!往日大伙把粮车各种掩饰,都难逃油贼的厉眼,咱们今日这么招摇,只有百人护送这么多的粮车,反而无人劫掠了,不觉得有点古怪嘛?”
    伍少壮解开怀,拍打着帽子,笑道:“管他娘的,也许油贼正给他老母过大寿,也许人家啃着香肉,抱着小娘子快活那,他出不出来的,管我们屁事,不出来更好,咱们还能留条命!难道你还希望油贼出来啊!莫非你们勾结好了?”
    杜起脸色大变,狠狠踹了伍少壮一脚,怒骂,“滚你娘的,满嘴喷粪,这些话能说?咱们只管引蛇出洞,咱们押完这次车,就算办完差事了。”
    被踹的伍少壮拍拍屁股,冷哼道:“过几日还让咱们来押车,咱们不死不算完,当初就不该投黄毛犬这王八蛋,日他娘的,一有送死的事,就让咱们上!”
    冯立清被触动了情绪,露出戚戚然的神色,愤愤不平道:“那个不是?咱们投了好几家了,都他娘的没个好鸟,他们什么时候看得起过流民降军。”
    伍少壮言道,“等过了这一关,小弟就开小差了,我可告诉你了,大哥,别看你是都伯,兄弟们的死活你可要管,这些都是打始就跟着你的兄弟。”
    杜起赶紧喝止,“少说两句,过了前面石桥就算是办完差了,起码半年不用被逼着去送死了,这次能剿了油贼最好,省的弟兄们天天提心吊胆的。”
    伍少壮并不在乎,“那么好剿,还叫油贼啊!只要围不住,人家往山中一钻,还是条好汉,我们真不如投了油贼,大口吃肉,大秤分金,人人有娘们!”
    杜起怒言,“放屁,一个是官,一个是匪,这匪哪能斗得过官家。”
    “什么狗屁官家,还不如匪那!”伍少壮嘀咕着,使劲推粮车。
    正当心情稍稍放松时,巨羊角号齐鸣,众人循声望去,上百匹精壮的战马喷出来的雾气绕缭,顺着山坡狂飙突进,只有尤少白的油贼才有如此气势。
    “油贼!”看着这些骑兵坚毅的面孔,飞扬的黑色风,闪着寒光的刀锋,杜起赶紧吹响巨羊号角,命令大家躲在粮车后,抽出大车上藏着的丈长拒马枪,做好防御。所有人紧张的鸡皮疙瘩迸起,肌肉紧绷,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全神贯注,可他们被油贼无畏的冲杀吓怕了,握着拒马枪的手颤抖,双腿有些站立不稳。
    油贼骑技了得,来到粮车边,娴熟的勒紧战马,猛然转向,向山下冲去。队伍最后的中年骑兵勒马扬鞭,沉声言道,“看好粮车,我们回头来取。”
    看到油贼骑兵离去,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也都迷惑不解。
    伍少壮盯着杜起,“大哥,刚才油贼是不是和你打招呼。”看到杜起默不作声,惊讶的差点跳了起来,口无遮拦的大喊,“大哥,莫非你们认识?”
    “滚你娘的,你喝多了吧,这种话也能瞎说。”冯立清抬腿就要踹伍少壮,让少壮躲了过去,很是惊讶的言道:“油贼什么时候装备了这么好的骑兵?”
    伍少壮点头,“是啊,上百匹战马,上百号铠甲,上百口子人,跑个马帮不好嘛?干嘛非要做刀头舔血的生活?真是古怪,今天太他娘的古怪了。”说着看了看西边的太阳,挠了挠头,“这他娘的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
    冯立清也是挠头,“这骑兵也太娴熟了,哪里是油贼啊?能有这种骑兵的,肯定是大势力,难道说油贼从哪里弄来了援军?”说着,眼神盯着杜起,“大哥,今日这事中可有蹊跷,就算是瀚海禺支那边的马匪,也跑不到这里。”
    伍少壮嘿嘿笑道:“这有何难,装扮成带着刀客的商队就是了。”
    冯立清有些不解的看着伍少壮,“你这糙汉子什么时候这么灵头了。”
    伍少壮自豪言道:“没碰到大哥之前,我做过猎户,也做了两年刀客,只是年纪小,不能跨马提刀,只能跟着打打下手,帮他们搭营帐,煮饭喂马。”
    杜起看着冲下山去的油贼骑兵,攥着长刀的手禁不住的出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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