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雄伟的太和门前,上千士子整整齐齐,静静端坐着。
    这些以天下为己任的士子们,面带悲壮,大义凛然的盯着太和门。和士子对峙了三天的公师都逐渐失去耐心,统领龙武卫将士子团团围住。不过双方倒是很克制,士兵们只是围在外面,防止士子冲入皇宫。
    屈辅国领着上百黄门,肃立在皇帝身后,等待圣意。
    站在太和城楼上,迎风肃立的皇帝,看着下面无声抗议的士子,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为政十年,他所有的雄心大略,慢慢的被下面的士子所腐蚀,开始怀疑自己,有些疲倦的对身边的梁兴奴言道:“三天了,朕有如此不堪吗?”
    梁兴奴沉声言道:“圣君当国,才有岩岩气象!士子们才会端方特立,这说明事有可为,这些士子向来以天下兴亡为己任,以家国之主自居,这是好事,若是他们对圣上和朝政绝望,也不会来此静坐,怕是早就移居他国了。”
    皇帝摇头道:“若朕是圣君,何至于有这么多人来此静坐。”
    梁兴奴铿锵言道:“他们来此,不是为了圣上,而是为了国贼。”
    皇帝面带苦笑,“朕一直提防外戚专权,连皇后都是平凡人家的女子。”
    屈辅国语气不善,“他们公然挑衅圣上,对圣名有损,若是龙武卫不方便动手,就遣府卫前来,将他们架走便是?”
    公道安愤愤言道:“干脆,让公师都带着龙武卫打走便是。”
    公协言道:“还是劝慰吧,读书人就是这样,以清流自居,如傲霜青草,可以凌风雪,不可以充栋梁。若是流血了,不知会造成多大影响,这些士子总觉得流血是很光荣悲壮的事,若是打了他们,岂不是成全了美名。”
    皇帝对安侍国言道:“侍国,将上书收来,传为首者前来。”
    安侍国赶紧跑下去,在士子面前大喊道:“众位士子,圣上有言,可将你们的上书呈送御前,可推出三人来,随咱家到御前直奏。”
    王文成和彭子谷起身,手持上书,要随着安侍国前去。
    此时,詹徽突然起身,激昂言道:“微臣詹徽有陈言。”
    见到詹徽没有事前商议,便贸然如此,王文成恐有变故发生,顿时警觉,柔和的对詹徽言道:“詹学士静等消息,由我等前去就是了。”
    詹徽斩钉截铁的言道:“王学士,劝谏天子,也是下官的责任!”
    见詹徽如此,彭子谷脸色变得铁青,“詹学士,莫要添乱,我们足矣。”
    安侍国言道:“詹学士随我前来吧。”
    三人上前,恭敬的跪拜下来,将请愿书举过头顶。
    “辟雍学正彭子谷拜见!”
    “太学学士王文成拜见!”
    “太学学士詹徽拜见吾皇万岁!”
    皇帝见三人谦恭行礼,阴郁的心情有些开朗,“士子们忠心为国,那朕就好好想想,如何才能不违士子之心。王伯安,可是大才子,朕读过你的《秉烛夜话》,可谓是包罗万象,连神魔鬼怪的故事都讲的栩栩如生,为政大略,让你讲的是深入浅出,娓娓道来,若有机会,朕让你入宫,侍讲经史,让朕开开眼界。”
    王文成恭谨的言道:“微臣定当奉召,不胜荣幸。”
    安侍国赶紧上前,左右手分别取下王文成和詹徽手中的请愿书,然后趁着转身遮挡,将詹徽的上书递了上去,“圣上,这就是他们的上书。”
    皇帝读了起来,脸色由晴转阴,面罩寒霜,双手不自觉的抖动。众人惶恐不安,屈辅国上前搀扶。皇帝猛然将屈辅国拨倒在地,屈辅国一个不留神,头撞到了台阶上,顿时头破血流。而皇帝丝毫的不以为意,更快的继续往下读。
    皇帝发疯般的将请愿书撕碎,大笑道:“承祖奉亲,孝也;以育群生,仁也;立经陈纪,明也。士子痛哭流涕,长太息者,笑我求长生,逆本末,驰纲纪,增赋役,薄臣民,败师而还啊!”指着众位中辅,大声指责道:“笑你们非愚则谀,尸位素餐,说什么少府充盈,而天下愁苦……”
    将撕碎的请愿书望着空中抛洒,皇帝大笑道:“颐光颐光,一扫而光!在这些士子眼中,朕倒是不孝、不仁、不明的昏君了,哈哈……”
    众人都吓得目瞪口呆。皇帝突然停止了笑容,血红的双眼瞪着眼前三人,逼问道,“你们说,朕是不是这样的昏君!你们说,朕是不是……”
    “反了……”眼前景物空虚,恍惚间传来了尖利的哨声,皇帝眼前一黑。
    “圣上,圣上……”黄门们围了上去,赶紧施救。
    公师都双眼冒火的看着目瞪口呆的士子,狠狠的高喊道:“此为大不敬,圣上有言,士子大逆不道,已属谋逆,将这三人给我拖走,听候发落!至于门下的士子,给我狠狠的打,讲他们打将出去,敢有抗拒皇命者,往死里打……”
    王文成警觉的关注着局势,见到跟随着黄门匆匆而去的梁兴奴,顿时涌现出不祥的预感。看到身边的彭子谷任凭事态恶化,不为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叩拜,“公相,士子多有不明就里者,下官愿去劝说,给一刻钟,将这些士子晓以大义,将其劝走,若有违抗皇命,一意孤行者,再罚不迟。”
    公协盯着王文成,见到他眼中的坚定,看到跟随着皇帝而去的梁兴奴,心中也若有所悟,厉声高喝,“给你一刻钟,过时不候!”
    知道事情紧急,王文成飞快的跑下,在人前突然跪拜下去,大喊道:“圣体不适,以至昏厥,我王文成在此叩拜,恳请大家速速离去。”
    有些士子站了起来,激昂的高呼,“诸位莫要惊慌,天下英才汇集于此,难道我等就害怕这些威胁吗?为国除奸,当毫无畏惧!他们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我等痛下杀手?圣人教导说,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有人高声附和,“对,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我等都忘了圣人教诲?”
    有人更是尖酸刻薄,“你王文成见了圣上,怎么就变了态度?就返回来劝谏起来我们来了?难道说,奸党许诺了你什么好处?”
    有人气愤指责,“当初是你们鼓动我等来这里,怎么现在反而劝我等回去,难道我等就是你们升官发财的手段,你们这些奸徒,比那些奸党更可恶!”
    有人坚决道:“不走,我们不走!若是见不到陛下,我们不走!我们要重选士子,面见圣上,我等需要哪些真正有风骨的士子,不要这样的软骨头。”
    “啊呸,小人,还说外戚的姚家和杨家大奸似忠,你才是大奸似忠。”
    王文成悲痛言道:“众位仁兄,且听我一言。”见到很多人还在煽动,想到梁兴奴匆匆离去的步伐,王文成已然明白,高声喊道:“我们都被人利用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滚过,让乱糟糟的局面瞬间安静下来。
    王文成挺直身板,大喊道:“不管是煽动他人为晋身手段的!还是想着担任道义的,以身殉国的!我们都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有人希望这里流血!我们成了别有用心的人对付政敌的矛头!众君听我一言,等过了今日,自然就明白了。”
    错愕的士子明白了什么,便小声商议,三三两两的撤了去……
    见到众位士子离去,城楼上紧盯的公协长长舒了口气,口中低声道:“圣上有德啊!若是流了血,这事情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圣上有德啊……”
    公师都看着离去的士子,有些愤愤的骂道:“便宜了他们,要不然,今日非要打死几个,给圣上出出气,他们也太无法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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