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漠从庄子飞驰而出,一口气到了皇宫门口,却是没有直接从大门进去,反而是身影闪烁,悄悄潜进了坤宁宫中。
    到了坤宁宫里,他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隐藏于暗处,就那般静静的,偷偷的看着刘皇后。看着刘皇后满是疲惫的面容,充满冷漠荒芜的眼眸。看着这样的刘皇后,西陵漠心头是止不住的难受。他狠狠的握了握拳头,想要闭眼,想要转身,但身子却像是被定在了那里,半分没有移动。他只是那般静静的看着,让那种酸涩将自己淹没。
    他以为他会这样静静的看着刘皇后,然后在她入睡后再默默离开。
    看到刘皇后拿出那副画卷,他也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极其早慧,天资聪颖,而且又很勤奋刻苦。小的时候,不用刘皇后督促,他自己就能够将功课完成得很好。他知道刘皇后在后宫之中的生活并没有表面看去那般风光,只是他人小,势单力薄,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得上刘皇后。遂只是暗地里越发用功,让自己更加优秀,让明帝开怀自豪,多来坤宁宫走动。
    而这个法子也确实有效,明帝来坤宁宫勤了,刘皇后的地位越发稳固,在后宫之中的生活就更加顺遂了。
    有一次,明帝亲手给一个宠妃扎了一个秋千,明帝和宠妃双双坐着秋千,欢快的声音随着秋千的飘荡而散开。拉着他经过的刘皇后,当时就停住了脚步,默默的看着听着,面上是他当时还读不懂的落寞和怅然若失。那个时候的他,只知道刘皇后一直看着,应该也是想要吧。遂小小的他,也学着明帝的样子,给刘皇后做了一个绑着鲜花的秋千。
    刘皇后见了,果然很高兴,母子两个人一起荡了秋千,他们的笑声似乎就在昨日。
    那个时候,他觉得他的母后是天下间最好看的人。尤其是真心实意的欢喜着,笑着的母后,更是好看得不得了。所以,他将那副场景给画了下来,将他的母后最开心的面容画了下来,作为生辰礼物送给了刘皇后。刘皇后收到,自是非常欢喜,一直示若珍宝,小心翼翼的珍藏着。
    而如今,竟然亲自撕毁了。
    西陵漠感觉心头紧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心脏处也传来一阵剧痛,他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
    “谁!”
    愤怒之中的刘皇后突然听到一道极轻的吸气声,顿时警觉的轻喝一声。
    只是,殿内安安静静,没有人回应她,倒像是她的错觉一般。
    但,刘皇后知道这不是错觉,因为她感受到了熟悉的一股气息,那是太子的气息。
    太子在这里!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刘皇后只觉得一瞬间所有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去。无数的画面在她脑海里闪过,有曾经和太子母慈子孝的美好画面,有臆想的小公主血淋淋的画面,好的坏的,开心的悲伤的,幸福的凄惨的,不断的变换交织着,直叫她感觉脑袋像是要炸开一般。
    刘皇后顿时面色苍白如纸,一双眼眸里面渲染着血色的光芒,心尖的疼痛令她一阵一阵的蜷缩着。
    西陵漠立刻察觉到了,当即顾不得其它,身影一下子入旋风一般到了刘皇后身边,失声而出,“母后,你怎么样,哪里难受?”
    听到西陵漠那声溢满关切的母后,刘皇后的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忍都忍不住。泪眼朦胧之中,皆是西陵漠那张俊美无铸的面容,心口又热又酸涩。
    他还是在乎她的,看到她难受,顿时就忍不住了,一下子就冲了过来。只是,这么好的他,为什么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和他的生母,已然是有了不共戴天之仇,注定不能共存的。他会如何抉择?
    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他是否会选择她?
    刘皇后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着,原先的绝情和冷漠,在此刻,清晰的看着西陵漠在眼前的时候,顿时溃不成军。
    老天爷,为何如此残忍?
    刘皇后心里全是无助,不知道如何排解,只是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西陵漠看到刘皇后这样,心里也是难受不已。张口,涩然道:“只要你不嫌弃我,我永远是你的儿子,永远敬爱你,孝敬你。”
    这话,西陵漠发自肺腑,带着沉沉的情意。
    刘皇后感受到了,心头忍不住有几分动容。是不是,他们还能和从前一样,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是这个念头才闪现,脑海里面充斥着刘琇的脸,顿时想到那个从生下来,她连一眼都没来得及看的小公主,一颗热乎的心,顿时就跟被浇了冷水一般,拔凉拔凉的。
    她怎么能这样想?这样想,如何对得起那个无辜可怜的女儿?她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一切伤害都已经造成了。
    回不去,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看似心里挣扎了很久,想了很多,但其实只是眨眼之间罢了。
    刘皇后伸手擦干了眼泪,伸手推开了西陵漠,面容恢复了冷漠,“你先去看看你的母亲吧。”
    说这话的时候,刘皇后的语气很冷,一双眼眸极冷极冷。
    刘琇到现在好活着,不是因为她是自己的亲生妹妹,而是因为她是西陵漠的生母。此番,让他们母子相见,她是想让自己看看现实,知道自己有多傻。就算自己付出再多,也抵不过血浓于水。让他们母子见一面,然后她就死心的快刀斩乱麻,将这些羁绊全部切断。那么,以后,她只为自己而活。还有,就是去找找,那个可能还活着的女儿。
    西陵漠听到此话,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了。
    刘琇,曾经的小姨,如今的生母,他确实想要见一见的。想要问一声为什么,为什么让他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刘皇后已经知道了西陵漠的心意,他也是想见自己的生母的。她撇开头去,语气比冰还要冷,“去吧。”
    西陵漠沉默了一瞬,然后就起身,深深看了刘皇后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刘皇后转过头来,一双眼眸里面似有怨恨,似有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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