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执法局邪术研究中心会议室。
    汤善才坐在当中,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鼠标快速滑动间,大量内容在投影仪上呈现。
    他的右侧坐着伊无影,他手上摊着一本笔记本,低着头像是在记录。
    再过去是研究中心的实验室研究员佟虎,脸圆脖子粗,正在细细地填写一份表格。
    最边上的乃是专职联络员王慕思,正是那天在门口接待过杜非的女孩,此时她站在椅子背后,一边听汤善才解说,一边时不时拍照,同时还精修。
    会议桌另一面,丁澜坐在第一位,左手边是一男一女两个编辑记录人员。
    杜非坐在最边上,作为“受害者代表”参加。
    “目前我们已经大致掌握了这些印鱼邪术的运转规律,对于唐海波的心理防线突破也有了进展,预计印鱼邪术的解除方法,很快就可以取得。”
    汤善才关闭演示文档,看向对面。
    “感谢分享,”丁澜坐在靠右的位置,听完了抬眼看他,“不过,现在我们最关心的,是唐海波的上一级。”
    一个底层的鱼贩子,突然拥有如何厉害的咒术,若是无人指导必然不能掌握。
    这个问题非常关键,在场的人登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起来。
    “目前他依旧没有招供,”汤善才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不过我们在他的手机上发现了一点线索。”
    “唐海波经常与一个叫熊功的人联络,频率高但是没有留下任何记录,而这个人前几日还是一个本市敏感企业的员工。”
    本市敏感企业?丁澜等人目光一滞,在兰斯帝国,能称为敏感企业的,一般是两种:要么是军工相关的高科技企业,要不就是灵药灵兽产业。
    “是福吉公司吧?”丁澜眼珠提溜了一圈,微微降低声音。
    汤善才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现在一切尚无定数,”汤善才皱眉,目色中带着迟疑和躲闪。
    听到福吉公司的名号,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怪异。
    作为洛城知名的医药企业,它生产的药物可是会流通到洛城每一个角落。
    这种企业,会掺和这种高风险的勾当?
    但是汤善才没有否认,说明丁澜的话并非空穴来分。
    “所以暂时还是报道不了对吧,”丁澜苦笑道,“但是距离首例受害者出现已经过去很久了。”
    “这件事,我们领导也会和梅根主编沟通的,”汤善才道,“盲目报道,只会让对方有所警惕。”
    玛格丽特梅根是丁澜的上司,她的态度丁澜自然是会考虑的。
    她沉思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不过你们先要答应我一件事,”
    “但说无妨,”汤善才拉了拉椅子,斜着身子面向她。
    “接下来的调查,我们报社希望了解进度甚至参与其中,”丁澜认真道。
    作为敬业的媒体从业人员,她总想弄个大新闻。
    汤善才感觉脑壳有些生疼。
    但鉴于《新乡邮报》在洛城的超高关注度,汤善才摸了一下自己黑眼圈,“可以。”
    丁澜合上笔记本推椅起身,对汤善才表示感谢,“不过你们放心,我们的记者也不是白当的,不会给你们拖后腿。”
    汤善才扶着额头,环视了会场,然后道,“那大家还有什么疑问?”
    丁澜身边的两位编辑又提出了一些问题,汤善才也做了回答。
    过了约莫十分钟。
    见无人再提出疑问,他便道,“那这次接待会就此结束吧,感谢《新乡邮报》的莅临。”
    所有人站起身,汤善才和丁澜握了下手,然后都走出了会议室。
    刚出去几步路,杜非便赶紧走到汤善才面前,道,“汤部长,其实我还有个情况想打听。”
    汤善才一愣,停在半道上,然后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小杜啊,你是这次抓捕唐海波行动中的大功臣,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杜非见他表现地如此随和,便直接道,“那个,10万兰斯币的线索奖励,什么时候可以下发?”
    他说的理直气壮,把一旁的丁澜和没有散开的众人吸引了过来。
    汤善才一听,笑容登时凝滞了,额头隐约渗出一丝汗,然后低声道,“这个一般而言,是需要在案件彻底完结后才下发的。”
    杜非一愣,这个论调怎么和当时伊无影说的截然不同啊。
    他不由看向旁边。
    一旁的伊无影也没走开,听到汤善才的回答,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汤善才看向伊无影,甩了个脸色,然后干咳两声,“这样吧,我马上和上司打个请示,看能不能走个便捷的筹措路径。”
    “不过,这过程中可能要再核实一些信息,”
    “小伊,你带他去处理一下。”
    伊无影心中十分不爽,但还是收起笑容,然后严肃着对杜非道,“那跟我过来一下小师弟。”
    “行,”伊无影毕竟是自己的老学长,杜非也不好摆架子,当下便跟着伊无影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
    伊无影让杜非坐上自己的位置,然后俯下身子拉开抽屉,给他拿了一罐功能饮料。
    “哎哎哎,别,”杜非连连摆手,同时连忙起身,就要往沙发那里挪。
    “你还认我这个老学长,就不要客气!”伊无影又把他拉回座位。
    杜非一时拗不过,便也作罢,道,“学长有什么话就直说,你突然这么殷勤,我可就不习惯了。”
    “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我是个傲慢的人一样,”伊无影道。
    一边说,他还一边拿过功能饮料,给杜非咕噜咕噜地倒了一杯。
    杜非喝了一口,脑中却满是当初伊无影曾经傲慢的神情。
    同时他还想到,当时汤善才还忽悠他加入进来,这样一来,今天估计来要钱的权利都没有了。
    “你们呀,最好就是别人来打白工,”杜非赌气道。
    “这个你还是要体谅我们的,”伊无影神色复杂道,“中心的拨款确实不够,要不然在执法局里的位置怎么这么偏。”
    “今年本来打算再引入一些新设备的,这笔奖励金也得精打细算嘛。”
    伊无影自顾自编着,奖励金的事自然是真的,但是由于资金紧张,汤善才一直不建议向群众宣扬这笔钱。
    当时汤善才之所以会告诉杜非,确实是调查印鱼事件中有些人手不足。
    杜非心里拧巴,缺钱管他什么事,当下也直率道,“那到底还有什么信息需要核实?”
    “那天与唐海波的遭遇战,你是不是做了过激行为?”伊无影低声道,“唐海波的腿部受伤严重,以至于一度影响了审问。”
    杜非一愣,这个情况还用核实?当时自己把执法局的人找来的时候,上报的情况都已经说好了,他纯粹是自卫。
    看到杜非的犹豫,伊无影似乎看到了曙光,道,“虽然唐海波是嫌疑犯,但毕竟还是帝国的公民,遭受到虐待还是会引起不良影响的,当然,我们一直有在帮你隐瞒这一点。只是,如果奖励发放下去,这些事情难免有被追查的可能。。。”
    “那按学长的意思是,我应该感谢你们,然后放弃这次线索奖励?”杜非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那不是,我的意思是再给我们一些宽限。”伊无影苦笑着说。
    杜非挠着头,“真要宽限一下,我倒可以再考虑考虑。不过,我现在还想了解一些事情。”
    伊无影听了前半句,面露一丝欣喜,但后面半句又让他僵硬下来。
    只见杜非从袖口里取出一本书,封面正是那个白族老头,满脸褶皱,却是笑容灿烂。
    “原来在你这儿!”伊无影看到笔记本,登时吓得站起来,连忙走到门口看了看,唯恐汤善才突然过来。
    看到没人,他转身抱怨道,“我这几天都把单位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当时问你怎么说不知道!”
    “当时我也没注意啊,”杜非道,“这两天突然发现包了多了一本,这才发现的。”
    伊无影脸上憋得通红,接过杜非拿过来的笔记本,“这事情,可别和部长说。”
    要是摸鱼被发现,那可就惨了!
    “我想知道什么是牛仔系列股?”杜非突然道。
    这个名词在整本笔记中的权重还是很高的,基本上隔几页就会出现,而且伊无影在旁边标注过“韭菜收割器”的字样。
    伊无影表情一变,立刻道,“你问这个干嘛?你也想炒股?”
    杜非道,“现在修炼成本比较高,家里的钱有些不够用,所以想学习一下。”
    嗷,这就是你要问的东西?
    伊无影略带紧张疲惫的眼神登时变得明亮起来,“牛仔系列股指的是德城牛仔私募基金控制的股票,这个庄家很坑,所以被我起了绰号。”
    “你如果想参与炒股,一定要远离他们。”
    “是吗?具体是什么原因?”杜非好奇道。
    伊无影的笔记本里也记载了对该系列股票的多次抢购。
    “这中间的道理很复杂,”伊无影见他很感兴趣的样子,便道,“我如果和你解释,会涉及到大量社会学、历史学、技术等知识,你也听不懂。”
    “这,有点像禅。”
    “不说就算了,我去问别人,”杜非白了他一眼,起身就要走。
    “别别别,我可以勉强解释给你听,”伊无影怕这个“别人”是汤善才,赶紧拦下他,“这要从德城的发展史说起,讲当年白族在西进运动中,有一位叫罗伯特的精英。。。”
    “再见!”杜非直接去开了门。
    “好,我简略说!”伊无影再不敢装,便道,“这个德城牛仔私募基金存在大量恶意抛售股票行为,完全就是用来坑投资者钱的!”
    杜非这才回过头,嗯,这个回答倒是和自己在网络上搜索到的情况一样。
    “现在投资越来越难做,就是这种恶意的庄家太多了,完全不考虑自身实业发展,就想着玩弄股价割韭菜。”
    “也就是说,我如果买它,100%会血本无归?”
    “岂止是血本无归,”伊无影苦笑道,“你买的这个股票,会以什么形式下跌,我都可以给你画出来!”
    “德城牛仔私募基金会在一开始手握绝大部分股票,然后一边低价上市慢慢抛售,一边散布各种该股票板块的利好消息,最后在高点一股脑儿全抛售!直接套死散户。”
    “那监管机构不管管?”杜非忍不住道。
    “以后肯定是要管理的,但是现在这个阶段相关立法程序还在路上,所以暂时没有管理依据,”伊无影也是无奈道,“而且就算立法后让它退市,过段时间它还是会换个壳卷土重来。”
    背后的庄家简直是明目张胆捞钱,甚至是连戏都懒得演。
    “所以,你这所谓的抢购,是前期抄底跟随?”杜非眉头一挑,反问道。
    “曾经我们这些散户也想过抱团做多抵抗一波,倒是短期内成功过。”伊无影辩解道,“可是好景不长,不久我们彼此交流的论坛都被封了,甚至一度出现软件宕机,出现只能卖不能买的情况!”
    “嗯,所以斗不过就加入,可真有你们的,”杜非略带鄙夷道。
    “这也是没办法,”伊无影摊着手,“而且德城牛仔私募基金的投资很神秘,一般都是偷偷买或上市,我们知道消息的时候,股值已经起来了。”
    “而这个时候,就要抢了。”伊无影喝了口水,“一般而言,我们发现它总会在股价到达发行价2倍的时候开始大规模抛售,所以要抢在这个时间点之前买到。”
    杜非默默听着,然后道,“那之后它还会回买吗?”
    伊无影摇头道,“德城牛仔私募基金一般赚了钱就跑到下个领域割了,不会回买。”
    “那可真是,”杜非忍不住自语道,“真是太棒了!”
    这种恶霸股票简直是自己碰瓷的绝佳目标。
    “什么??”伊无影隐约听到他的话,一时间愣住了。
    “目前你掌握的信息来看,该系列有几只股票可以买?”杜非道。
    “大概有个五六只吧,能抢的恐怕只有一两只,其他不是即将崩盘就是还没被扒出来,”伊无影随口回答,旋即道,“不过你可别想着去抢购啊,买到了也赚不到几个钱了,估计一周内就会崩盘收割。”
    “没有,我就是想实时观察下它的崩盘全过程,”杜非道,“你把他们分享给我,为此我可以考虑放弃线索奖励。”
    “不过前提是,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看着杜非兴奋的样子,伊无影很是懵逼。
    但又他觉得再不答应,自己和杜非今天总有一个会怀疑人生的。
    “好吧,让我看看,”伊无影打开手机论坛,熟练地翻找出来相关帖子,“目前该系列一共有2只股票,分别叫兰斯电车、德城钼业。”
    “前者估计一周后到达崩盘期,后者这两天就崩盘了!”
    杜非大喜,连忙记录下来,接着看了一眼时间道,“那行,师兄我看时间不早了,外面的丁澜姐还等着我蹭车回去呢。”
    “额,那你不需要我推荐点正常的?”伊无影张大了嘴。
    这就完了?
    杜非笑道,“初步学习一下而已。”
    说罢就开门出去了。
    伊无影站在原地,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但还是冲着他的背影喊道,“答应的事儿,别忘了嗷!”
    杜非出了伊无影的办公室门,看到丁澜坐在铁质修休息椅上,手上托着笔记本电脑,正在目不转睛地编辑文件。
    “我们已经沟通协调好了,后续没问题的,”杜非招呼着说。
    “那就行,咱们走吧,”丁澜不看他,认真地保存好文件,合上电脑直起头道。
    她看着杜非这份样子,知道必然是有所收获。
    “他们这两天就会筹措给你?”
    杜非连连摇头,同时摩拳擦掌道,“有了更好的奖励方案。”
    丁澜掩着嘴笑道,“汤善才和他的下属都有些狡猾,你最好小心点。”
    “对了,那个福吉公司,怎么被你们怀疑了,”杜非想了想会议室内的对话,问道。
    丁澜一愣,便跳转话峰,“你知道你们学校附近的灵辅导培训基地吧。”
    “我知道一些,”杜非摸了摸头,“有好几个同学参加了里面的修炼培训,据说效果还不错。”
    “什么不错?”丁澜没想到他如此没见识,不悦道,“他们的培训课程是忽悠人的,千万不要去。”
    “我有同事的妹妹去参加了,结果被骗了不少钱,为此有人还专门去申诉调查过。”
    若是前两天,听到诈骗团伙的事杜非会很兴奋,但是今天得到了伊无影的“炒股秘籍”,所以杜非倒是没放在心上,只是简答地“哦”了一句,然后道,“这和福吉公司有关系?”
    丁澜解释道,“我同事查到了那个基地的背景,发现虽然规模不大,但却被福吉公司控股,而且实际负责人不久前在福吉公司的药理实验室工作。”
    “为此他还特意去了福吉公司一趟,结果了解到,两家公司只是投资的关系,并没有领导关系。”
    “而我同事,碰巧遇到了在那里调查的汤善才。”
    杜非联想到会议中汤善才的神色,便觉得确实是有这种可能。
    若是换做前几日,杜非绝对会再了解下去,但现在自己的印鱼咒术已经解除,便少了一份追查想到兴趣。
    毕竟,他和唐海波可是真刀真枪战斗过,要是真把那些背后的黑手惹急了,自己恐怕还要危险。
    “原来是这样,”杜非打断话题道。
    丁澜点头道,“所以你们在学校可要脚踏实地些,别被社会上那些不坏好意的人钻了空子。”
    “这里面的水可深着呢。”
    “那你可要看好弟弟了,丁池那小子,就喜欢搅和浑水,”杜非讪讪道。
    “他那是用舌头搅,不用担心,”丁澜说起弟弟,眉头就紧蹙起来,“倒是你和一个倒弄海鲜对砍,可太乱来了。”
    “你不是就喜欢这样吗,”杜非俏皮道。
    丁澜一愣,旋即脸一红,一手就掐住杜非的胳膊,骂道,“胡说八道什么呀。”
    杜非吃痛,但还是嘴硬,“不乱来怎么给你搞新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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