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穿了一身粉色的长袍,罩了件白色轻纱坎肩,油头粉面,笑得一双眯眯眼,双手端着折扇,往前一拱手,脸却半抬着,眼角上挑,直勾勾地看着金秀玉,口里说道:“见过嫂子。”
    他这一拜,太过靠近,差点碰到金秀玉身上。她立刻惊慌地后退几步,春云和花儿一边一个扶住了她。
    金秀玉喘了口气,定了定神道:“原来是勋哥儿,你怎会在此?”
    这人正是四房的独苗,铎大奶奶的亲生儿子,李勋。
    金秀玉对李勋可是厌恶至极,她过门第二日见亲戚时,李勋便曾经十分轻浮,幸而当时大庭广众,她又躲得快,才不曾受了他的轻薄。
    事后她问了李承之,才晓得李勋因是四房的独苗,四老太太上官氏十分地宠爱,便先养成了娇惯的性子。他又有那么个娘,铎大奶奶柳氏自个儿人品不说,哪里是个会教人的,直把个儿子养的骄奢淫逸,典型一个纨绔子。李勋平日里便不务正业,仗着家里有钱,整日价斗鸡走狗寻花问柳,是淮安城里有名的浪荡子。因着这恶名,好人家都不愿把闺女嫁给他,上官老太太和铎大奶奶柳氏又最是嫌贫爱富的,以至于高不成低不就,拖到了如今的年纪,还没有替他说下一门亲事。
    李勋倒也不以为意,依然我行我素,乐得在那粉蝶帐儿里逍遥。
    今儿原本是个好日子,金秀玉万万想不到会在这样的名山宝刹遇到这个人,只觉十分地扫兴。出于亲戚的礼仪,却又不得不与他交谈几句。
    李勋见她问了,便嘻嘻笑道:“今儿一早便听到喜鹊在枝头上叫,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懵懵懂懂便来到了这碧螺山上,不想却在这里遇见了嫂子,看来正是老天有意怜惜我,才指引我来同嫂子相会呢。”
    此话一出,十分地失体统,金秀玉和春云、花儿,三人均是大皱眉头。
    金秀玉勉强笑道:“勋哥儿真爱说笑。瞧着天色不早,老太太还在里头等我呢,我这就回去了。勋哥儿不妨再欣赏一下这山中美景,陶冶性情。”
    李勋见她要走,忙上前一步,道:“我也正要回去呢,不妨与嫂子通行。”
    金秀玉暗暗叫苦,死死捏住春云和花儿的手。春云和花儿自然会意,忙扶了她走。
    “山路颠簸,嫂子慢行!”
    李勋刚叫了一声,金秀玉脚下就一崴,幸亏两个丫头抓的紧,才没摔倒。
    春云牢牢地抱住了金秀玉,花儿低头一看,不知从哪里滚过来的一块石头,正在金秀玉脚下,她抬起头狐疑地看了一眼李勋。
    李勋却丝毫未觉,脸上只流露出十分地担心,伸出手便去拿金秀玉的脚,嘴里则说道:“莫不是崴了脚,快叫我瞧瞧。”
    他的手一碰到脚踝,金秀玉只觉浑身上下都被刺了一下,闪电般将往回一缩。
    李勋眼睛一挑,抿着嘴角道:“嫂子怕我?”
    金秀玉一面捏着春云和花儿的手,一面说道:“哪里的话。”
    到底春云服侍她的时间长,一下子便反应过来了,大叫一声:“有野蜂!”手中顺势将帕子一挥。
    那帕子在空中一甩,无巧不巧地打中了李勋的左眼。帕子乃是柔软之物,但人的眼睛何等脆弱,一点点的异物都能感到难受,何况叫那帕角直直地打中了眼睛。
    李勋顿时大叫一声,身子一缩,两手捂住了左眼。
    “啊呀!勋少爷恕罪,奴婢是无意的。”
    春云一面怪叫着,一面便跟花儿打着眼色,两人搀着金秀玉便往庙里头飞快走去。
    李勋左眼剧痛,流泪不止,又见嘴边的鸭子往外飞,大急,跳脚道:“嫂子等我!”
    金秀玉只当没听见,一心地往前走。春云回过头笑道:“勋少爷还是赶紧找你家的下人,叫他们与你瞧瞧,这眼睛上的事儿,可马虎不得呢!”
    李勋又气又急,偏偏眼睛一个劲地流泪,就是睁不开。
    金秀玉主仆三人脚下生风,眨眼便到了角门处,春云抬脚一踢,将那门踢得打开,三人闪身进了庙里。
    “花儿,快叉上门!”
    春云一声叫,花儿回头便提了门闩,将那角门给叉住了。
    主仆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金秀玉心神一放松,就觉得脚腕处针扎一般地疼痛,忍不住轻呼起来。
    春云弯下腰去摸了几下,变色道:“骨头似乎没事,怕是伤到筋了。咱们得赶紧下山找大夫去。”
    金秀玉脸色苍白,虚弱地点点头。
    花儿恨恨道:“都怪勋少爷,真是可恶至极!”
    春云嗔道:“说他做什么,哼!只等今晚大少爷回来了,咱们告诉大少爷,自有他的好果子吃!”
    花儿点头称是。两个丫头一边一个,将金秀玉的胳膊抬到自己肩膀上,半扶半抱往那静室而去。
    正好老太太同主持师太说完了禅,要在庙里用午饭,见金秀玉狼狈归来,自然大惊失色。庙里头是清静之地,这事儿又是李氏家族的家丑,金秀玉不便多说什么,只说沿路看风景,不小心扭伤了脚。
    老太太最是心疼她,自然顾不得吃午饭,忙忙地叫人,一面去找李婉婷和李越之,一面叫人抬了滑竿来。
    一行人忙忙碌碌地出了观音庙,一路下了碧螺山。
    青玉火烧火燎地召集了车夫马夫们,见他们中有人喝得醉醺醺,气的差点破口大骂,好在顾及大庭广众下得替李家留住面子,才没有发作。
    众人又是忙忙地坐了马车,结了滑竿的账,急急地往城里头赶。
    老太太的车最大,铺设也最软和,因不知金秀玉伤势如何,便叫她跟着自己坐了这辆马车。路上少不得询问,金秀玉只说脚腕子疼,自个儿不是大夫,也不知道到底伤了哪里。
    丫头们掀开她的裤脚看去,只见脚腕上肿起老大一块,有往常的两倍粗,不由都吓了大跳。
    青玉见金秀玉神色间十分气愤痛恨,暗暗惊疑,又耳语给老太太知晓。
    老太太也瞧着孙媳妇儿脸色也不对劲,不像是一般的扭伤,便又问了一声。金秀玉只推说是自个儿不小心,老太太也只得罢了。
    进了城,沿着平安大街一通跑,差点没把人家的摊子给撞翻了,半路就抓了大夫来,随行一同回到李府。
    青玉、春云等人叫了一个壮实的婆子来,将金秀玉背回明志院。大夫一路上让马车颠得七荤八素,此时好容易缓了口气,就叫丫头们拖来给她看伤了。
    一番检查,幸而并未伤到骨头,只是扭到了筋。正巧这位大夫最擅长治跌打损伤,随身的医药箱里就有对症的膏药,便取了几贴出来,先替金秀玉敷了一贴,嘱咐不可沾水,不可再下地行走。又交代了丫头们换药的时间,再开了活血化瘀的方子,命照方抓药,每日早晚两剂,三天即可痊愈。
    众人都道万幸,送了大夫出去。
    金秀玉躺在床上,显得十分疲惫。
    老太太握了她的手,摸了摸她的脸,叹息道:“可怜见的,好端端出去玩一趟,就伤了脚。”
    李婉婷和李越之一直站在床头看,此时也觉着十分可惜。
    特别是李婉婷,撅了嘴道:“原本说好了要跑马的,嫂子这一受伤,什么也玩不成了。”
    老太太回头瞪她一眼,道:“林妈妈张妈妈,带阿平阿喜回去歇息,省的在这里打搅他们嫂子。”
    林妈妈张妈妈应了声是,李婉婷和李越之老大不乐意地跟着走了。
    “你好生歇着,中饭不必出来吃了,叫丫头们给你送到房里来。”
    金秀玉点点头。
    老太太又安慰几句,这才带着青玉秀秀回长寿园去了。
    真儿和春云过来问金秀玉有何吩咐,她摆了摆手。两个丫头见她确实累了,便服侍她睡下,慢慢地退出门去。
    金秀玉这伤倒是不严重,休养几天也就好了,大夫开药也不过是安慰病人。主要还是吓到了,一想到当时李勋抓住了她的脚腕子,她就浑身不舒服。惊吓过后易疲累,她着实感觉精神不济,一躺下,便昏昏沉沉睡去。
    中饭自然是丫头们送进房来吃的,晚饭也是一样。
    她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些,也不过靠在榻上,跟真儿、春云等丫头们说说话儿。原本,真儿有关于柳弱云的事情要禀报,但见她懒洋洋的,想着这事儿也不急,便没有开口,只闲谈罢了。
    李越之和李婉婷下午倒是又过来看望了她。
    李越之又缠着她说故事,那大唐游侠传早已说完。金秀玉熟知的,也不过那几个,挑挑拣拣,还是只能说了射雕英雄传。这个故事比起上一个又多了许多的江湖野趣,李越之听得如痴如醉。李婉婷和几个丫鬟们也都听得入神。
    说着故事,金秀玉倒似乎开心了一些。真儿见她并没有流露出疲倦,便没有劝说什么。
    在观音庙的事情,尤其金秀玉怎么受的伤,春云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告诉给了真儿。包括花儿在内,三个丫头都憋着一股气,专等着大少爷李承之回来,告上一状,非得好好惩治那个恶徒李勋不可。
    一直到晚饭过后,大约戌时正了,李承之才进了明志院。
    真儿、春云和花儿顿时精神一振。
    能给少奶奶出气的人,终于回来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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