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我们一起去看桃花!”不知不觉到了三月,泪竹不由分说拉着谢予卿。
    谢予卿不解道:“百花院里也有桃花,何必去别处看?”
    泪竹挑起眉头道:“本姑娘这几日闷得慌,想出去不行么?”
    谢予卿问道:“那今日不去教小猫他们念书么?”
    “今日就饶过他们。听你念书确实无趣,本姑娘都听得犯困。”泪竹说着还比划了一个打哈欠动作。
    谢予卿哑然失笑,暗忖自己只会依葫芦画瓢,确实不是一位称职夫子,还不是泪竹抓着自己去么?
    天色略微有些阴沉。二人行至秦淮河边,沿岸泊了几艘小船。
    “船家,雇一艘船,多少铜子?”泪竹对其中一艘船上老者道。
    老者仔细打量二人,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铜子?”泪竹有些诧异,到石头城十余里路,平日里雇一艘船少说二百铜子。
    “这位姑娘,您可别拿老人家寻开心。我这一根手指是一贯钱!”老者笑呵呵道。
    “你这分明是抢劫!”泪竹睁大一双美眸,道:“书生,此处还有几艘船,我们再去问问。”
    “姑娘,我看你不用白费力气,其余几艘船也归我所有!”老者得意道。
    “哼,那我们回去,不去了!”泪竹说着拉起谢予卿,便要往回走。
    “船家,半贯钱如何?”谢予卿没有挪动脚步,对老者道。
    泪竹道:“书生,何必与他多费口舌!回千凰楼,我就告诉各位姐姐,不要雇这老头的船!”
    老者眼前一亮,道:“姑娘原来是千凰楼之人!好罢,就半贯钱,还望姑娘日后多美言几句!”
    泪竹没好气道:“哼,我还不稀罕你这破船呢!”
    谢予卿赶忙劝慰道:“泪竹,这钱就由我来出,不要为此等小事扫了雅兴。”
    说罢摸出一块几钱重碎银,老者顿时喜笑颜开紧忙接了。
    “想不到书生你出手倒是阔绰,一两银子如今可是值两贯多呢!”
    “全都是托慕姐姐和你照顾,一个月酬劳有十两银子。”
    “十两,这么多银子?”泪竹一脸难以置信,“这足够普通人家一年营生!呜呜,本姑娘一个月还不到二两银子,你以后可得周济我!”
    二人说话间,小船已荡漾在十里秦淮上。两岸杨柳依依莺声燕语,游人熙熙攘攘,其间还有不少青楼女子依靠栏杆边争相斗艳。
    “泪竹,哪里有桃花呢?”谢予卿见两岸鲜有桃花,不禁问道。
    “还没到呢!船家,继续往前划。”泪竹对老者道。
    大约半个时辰,到了一处石头堆砌破败城墙。墙壁零星长着杂草,城墙上满是才冒出新芽树木,远远看去仿佛一座小山丘。城墙下空地一片粉红花海里人影幢幢,想必也是来赏桃花之人。
    吩咐了船夫靠岸等候,二人携手步入花海中。
    “这里便是石头城。荒废多年,长满了草木,是踏青好去处!”
    谢予卿点点头,静静地陪着泪竹四处赏花。逛了许久,有些腻了,二人在桃树下依偎坐下。柔和的春风拂在脸上,人仿佛醉了。
    “泪竹,你可知慕姐姐去往何处?”谢予卿忽然忆起几日不见慕姐姐。
    “这么一说,我也有三日未见到慕姐姐。近来慕姐姐很少露面,怪想念她呢,你也想她?”泪竹白了谢予卿一眼。
    “想……不,不想。要想也是想泪竹!”
    “算你识相!”泪竹脉脉凝视着谢予卿,“书生,你以后就留在千凰楼,一直陪着我好么?”
    想到金人亦有可能南来,近日已有少许流民入城,谢予卿沉思片刻,道:“泪竹,倘若我要离开金陵,你是否愿意跟我一起走。”
    “哼,原来你一直想着走!千凰楼哪里不好了?”泪竹皱眉道。
    “千凰楼待我不薄,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男儿志在四方,志在保家卫国。”
    “你家在哪,国又在哪?我听说京城沦陷了。”泪竹质问道。
    谢予卿不禁语噎。同样话语,白袍老人也曾说过。
    那日,白袍老人将自己救起,一言不发,只是将双手按在谢予卿胸口,一股暖流涌进体内。一盏茶时间,谢予卿衣裳竟然干透,感觉不到一丝冰冷。“为何救我?让我去死!”谢予卿忍不住问道。“看你顺眼。”白袍老人淡淡道。“我只是一个无用之人,何不去救城中那些人?”“救不了。”“为什么?”“时也,命也。”“大宋兴亡,匹夫有责,与命何干?”“那大宋人丁兴旺,国家富足,为何敌不过辽、西夏、金?”“这……这是赵官家昏庸无能。”“恐怕更多是大宋国策与运势出了问题罢!”“你满口贬低大宋,你不是宋人?”“老夫原本是鲜卑族人,如今是汉人。”“哼,非我族类,怪不得如此!”“哦?同族异族有区别么?”“自然有区别,异族常常侵犯我大宋。”“同族便不会侵犯?汉人还有句话叫作同室操戈。”“那是汉人自己家事。”“眼光何必局限于大宋,放眼华夏,同族异族皆存于这片土地,本就是一家。”“胡说,大宋是大宋,异族仍是异族。”“汉人,异族,同样为人,并无不同。只要天下平定,百姓安居乐业,谁做官家有何区别?”“巧舌如簧!我乃大宋之人,家亦在大宋。”“如今你国在何处、家在何处?是否我鲜卑族亦要执着于此,与他族泾渭分明呢?”“鲜卑是鲜卑,与汉人不可同论。”“以后你便会明白。当今天下大势,便是民族相融。所争不过是谁掌天下,一家之私而已。”
    “好啦!我不迫你了。你想走便走,我得留在金陵等候家人。可你不许忘记我,功成名就须回来找我。”见谢予卿陷入沉思,泪竹眼角含着泪花扑入谢予卿怀中。
    谢予卿默默抚摸泪竹秀发,沉醉在泪竹话语中。天空不知何时飘落细雨,桃花仿佛粘了泪珠,河面也雾蒙蒙,周遭人影已不见。
    “泪竹,我们回去罢。”谢予卿暗自决定,无论如何不能丢下泪竹不管,一定要带她走。
    回到千凰楼,谢予卿颇有些心神不宁。既是心存牵挂,又担心金人南来。平静日子过久了,反倒觉得不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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