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船一船的粮食让史可法愣住了,大明缺粮可海外有粮,这事儿他从来没想过。
    那些翰林,道德君子也从来没想过,甚至还用擅开边衅这一条大罪,来压制大明将军们的对外战争。
    “嗯……”
    部堂大人觉得茅塞顿开,好似想通了一些事情,倘若大明能在海外多占点地盘,还会有饥荒么?
    这个问题让史可法呆立着,沉吟良久,觉得好像脑袋瓜子里一道灵光闪现,有点开窍了。
    “嗨。”
    周世显微微一笑,这问题还用纠结么?
    这世上除了大明的读书人,都知道海外殖民地的重要性,还搞出个什么不征之国,纯粹是脑袋瓜子让驴踢了。
    诺大个天朝上国竟然还会闹粮荒。
    这不是扯蛋呢?
    但凡知道在海外弄几块殖民地,什么南洋,印度,东南亚这么大一片粮食产区,四季皆春。
    连稻米都是一季两熟!
    堂堂盛世帝国还能饿死人,至于么?
    这不是什么天灾,这是人祸。
    “可……”
    史可法疑惑道:“从东瀛,朝鲜收购了这么多粮食,这天寒地冻的,那边就不会饿死人么?”
    “呵。”
    周世显冷峻的脸上,露出森森笑意:“部堂大人着相了,真金白银的生意,咱们愿意买,东瀛朝鲜的粮商愿意卖。”
    “他们国中饿死人与本镇何干?”
    史可法一呆,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这话听着好像……也对,都火上房了也别替别人操心了。
    “呵呵。”
    周世显笑了笑,轻道:“放粮。”
    第二天,南京府。
    清晨,大雾天。
    一家家米铺,盐铺排起了长队,短短十天这南京米价翻了三倍,并且每天还定量发卖。
    只卖一上午!
    “狗贼!”
    “奸商。”
    百姓凑在一起大骂,可还是得拐着篮子,提着褡裢来买粮,在南京这样的大城市,百姓一般没有家中存量的习惯。
    “哎。”
    一声声叹息。
    这真是神仙打架,百姓遭殃,百姓也太难了。
    “咣当!”
    米铺的大门打开了,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掌柜走了出来,懒洋洋道:“都回去吧,今天……没米了。”
    街上一片哗然。
    这可真是太过分了,米价贵也就算了,如今干脆断供了,好些百姓家中已经断粮两三天了,就等着米下锅。
    买不到米的百姓急了,一家老小还饿肚子呢。
    “掌柜的,抬抬手吧。”
    “是呀,掌柜的,都是乡里乡亲……”
    没料到米铺掌柜三角眼一瞪,恶狠狠骂道:“滚滚滚!”
    他眼中闪烁着恶毒,幸灾乐祸:“去找凤威军要粮食呀。”
    山羊胡掌柜凶悍道:“明天也不要来了,关门!”
    “咣当!”
    米铺大门关上了,还上了锁,几乎是同一天南京大小米铺,盐铺同时关张,中断了对南京城的盐粮供应。
    南京有多少人口呢,三十万!
    南京乱,则江南乱,街头巷尾,成群结队的百姓拿着空罐子,空褡裢,大眼瞪小眼的欲哭无泪。
    这可怎么办?
    不久怨言四起。
    凤阳,总督府。
    卧房里弥漫着草药气味,马士英头上包的好似个大粽子,正在抽着凉气,呻吟着:“哎哟,哎哟。”
    他的得意弟子阮大铖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老师。”
    “哎哟。”
    这一枪托砸的太狠了,马士英昏迷了好几天,伤口是止血了,可脑袋瓜子钻心的疼,被砸出了脑震荡。
    “老师!”
    阮大铖咬牙切齿,劝慰着:“老师安心养伤,学生都已经都安排好了,用不着几天南京必乱!”
    他眼中凶光闪烁。
    什么过江龙,凤威军,也不打听打听江南是什么地方,凤阳总督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打的?
    什么驸马爷,任你英雄盖世又如何?
    到了这江南之地,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江南各家,同气连枝,除了同乡,同僚就是亲戚。
    倒要看看过几天南京大乱,饥民遍地,他周世显如何收拾!
    同时间,长江口。
    一袋袋精米将粮库堆满,周世显和史可法又商量着,这个粮该怎么放呢,这事儿得好好琢磨。
    这些粮食不能直接拿到街上卖,万一有人使坏,拿出大量银子将粮食买走,反而会加重粮荒。
    “部堂请看!”
    这时候周世显拿出一张票子,摊开了摆在面前,一张红色的小票子,使用雕版印出来的。
    “嗯?”
    史可法奇道:“这是何物?”
    周世显微微一笑:“这个呀,这叫粮票。”
    这是他想出来的办法,这些从海外购买的粮食不是拿来卖的,是用来发的,挨家挨户给南京百姓发粮票。
    再让百姓拿着粮票到指点地点领粮食,这么一来就避免了有人恶意购买囤积粮食。
    “这叫定额定量分配。”
    “嚯!”
    “嘶!”
    史可法,黄得功都听呆了,嘴角直抽气,直接给百姓发上好的精米,这也太有钱了吧。
    古往今来也没人这么干过呀!
    黄得功嘴角直抽抽:“驸马爷可真是……家大业大呀。”
    也对,如今凤威军和大明皇家商号穷的只剩下钱了。
    财大气粗嘛。
    史可法眼睛亮了,忙道:“好,好。”
    部堂大人这时候瞧着周世显,觉得这小伙子太顺眼了,救民于水火之中,功德无量,无德无量啊。
    周世显微微一笑,嘴角透着几分邪气,和这两位解释了一番,每逢国家遇到灾害,战乱这样的事情,定量定额分配是看家法宝。
    这时候为了防止奸商发国难财,就要限制米粮流通,如若不然奸商囤积居奇,国家就要出大乱子!
    这叫战时政策。
    “嗯。”
    史可法越听越觉得有道理,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都说这位驸马爷智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盛名之下无虚士。”
    史部堂啧啧赞叹。
    周世显又微微一笑:“如此便劳烦部堂大人了。”
    南京是史可法的地盘,他手里有南京百姓的户籍黄册,这粮票还得史可法的巡城司衙门去发放。
    史可法正色道:“这是本堂分内事,责无旁贷!”
    他震了震官袍,一时满面红光,好似年轻了几岁。
    当天夜里,史可法带着几大箱粮票,整车的米粮秘密回了南京,开始调集巡城兵马司。
    挨家挨户给百姓发……粮票。
    他让巡城司的官兵拿着户籍黄册按人头发,也不分什么男女老少,大人统统发十斤,孩子五斤。
    凡南京百姓人人有份。
    这下子南京百姓捧着粮票也是一头雾水,拿着这小小的票子去巡城司衙门,就能领到精米?
    真的假的呀?
    这一夜江南无眠。
    第二天,天还没亮。
    南京父老早早爬起床,拿着官府发给的粮票,半信半疑的在巡城司门前守着,直到厚重的大门缓缓敞开。
    “不要挤。”
    “排好,排好队。”
    瞧着衙门里堆积如山的米粮,南京父老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关键时刻还是史部堂靠的住呀。
    “部堂大人慈悲呀!”
    “活菩萨呀!”
    衙门里,官厅。
    “请。”
    到了史可法的衙门里,这位大人心情畅快,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大红袍,亲自动手沏上了一壶。
    厅中,周世显,黄得功,还有女扮男装的柳如是陪坐。
    “嘘。”
    茶有点烫,周世显拿到嘴边吹了吹。
    “你?”
    柳如是扶了扶眼镜,摇了摇头,朝着史可法,黄得功欠了欠身,自家夫婿不懂规矩,太失礼了。
    “哈哈。”
    史可法畅快大笑:“无妨,无妨,大丈夫不拘小节。”
    解决了粮荒,史部堂百感交集,他瞧着周世显谦逊又随和的年轻俊脸,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点老了。
    “请。”
    官厅里其乐融融,又过了不久,家家户户生气了炊烟,南京城笼罩在一片祥和之中。
    百姓领到了免费的粮食,民心安定,对南京巡抚史可法感恩戴德,一下子让史部堂的名望达到了巅峰。
    史可法笑的合不拢嘴,连声道:“惭愧,惭愧。”
    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沾了驸马的光,本堂惭愧。”
    “嗨!”
    周世显微微一笑:“下官一个武将,要名望做什么。”
    他心中明镜一般一般敞亮,名望这东西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胡吹一顿,百姓就会支持你。
    百姓看你做什么!
    “喝茶,喝茶。”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几人在南京兵部衙门里喝茶闲聊着,周世显又俯身过去,在史部堂耳边嘀咕了几句。
    “嗯,嗯。”
    史可法听的一个劲点头,眼睛里精光闪亮。
    “呵。”
    一声男装打扮的柳如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样,这大坏人又要使坏了,白瞎了史部堂这么个大好人,被大坏人忽悠下水了呀。
    傍晚,南京城,阮府。
    “粮票?”
    阮大铖手里拿着一张二斤面额的红色小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这又是个什么玩意?
    富丽堂皇的正厅里坐满了人。
    一个个南京粮商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觉得这事儿有点诡异,还有史可法怎么掺和进来了?
    阮大铖一脸狐疑:“史可法,周世显哪里来的米粮?”
    可是这问题没人能回答。
    这个阮大铖是凤阳总督马士英的得意门生,万历四十四年进士,本是东林党元老,是江南著名的大才子作曲家。
    这个阮大铖的人生可以用恶臭来形容。
    他本是东林党的一员干将,有个绰号叫做没遮拦,听听这绰号,没遮拦,一听就是个战斗力爆表的大喷子。
    可后来阉党得势,阮大铖毫不犹豫的背叛了东林党,投靠了魏忠贤,反手对东林党同乡来了一波暴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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