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楼虽属于太和宫, 但实际上隔太和殿还是有些距离的, 因为春杏楼主要就是用来设宴款待后妃或是那些诰命或是大臣家眷的, 不管是后妃,还是王公大臣的那些女眷都是不可与那些朝臣或是皇子同殿而席。
    顾夕照过去的时候,皇后已经坐在首位, 不知是李忠贤有意还是无意的安排, 总之,除了颐华宫的毓妃, 宫中其余后妃基本上都到了。
    昔日高高在上的宠妃, 如今一个没了身份的冷宫罪妇,这身份的落差,若是换了别人, 保不齐今日这中宴会来参加是打脸,畏畏缩缩不敢见人。
    不过, 顾夕照丝毫不放在心上,面对这些女人等着看好戏的打量眼神,她目不斜视, 落落大方地走到了皇后面前,身子盈盈一软, 就跪了下来,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
    后宫的弃妃, 即便没了位份,是庶人了,也不可自称民妇, 仍要自贬称一声“奴婢”,而如今新帝没有立后,今日登基,还未来得及拜见这位先帝的皇后,暂时也只能称为皇后。
    “本宫原以为夕贵妃……哦不,瞧哀家这记性,如今宫中哪里还有什么夕贵妃……”皇后拿着帕子遮掩了一下唇边的笑意,居高临下地扫视着顾夕照,话说到一半,眸色又阴冷了起来,“干出了这么不要脸的勾当,若是换了本宫,怕是早就三尺白绫自戕了,却不想你倒是脸皮如此之厚,今日倒还这般好意思来参加这宴席?各位妹妹可觉得本宫说得有道理?”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大半的人都如是附和道。
    虎落平阳被犬欺,落败凤凰不如鸡,墙倒众人推,人之常情嘛,顾夕照并不意外,她也不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皇后娘娘此言非也。”顾夕照扬唇笑了一下,虽然跪在地上低人一等了,但她依旧端的是她从前夕贵妃的架势,“先帝时常同奴婢讲的一句话便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人命就是青山,至于人生里的那些浮浮沉沉,不过都是柴而已。”
    “顾夕照,你好大的……咳咳……口气……”皇后久在病中,日日心烦气躁,又囿于小小的听竹宫内,心胸自然越发地养狭隘了,见顾夕照依旧这般气势逼人,一口气堵着,又咳了起来。
    她这破败之躯,顾夕照还真怕自己火上浇油地太狠了,让人一口气上不来就一命呜呼了,遂十分好耐心地等人缓过气来了才真心实意地劝道:“皇后娘娘可要学奴婢,这凡事啊往开点想,养好青山,才不怕没柴烧咧。”
    当然,这话对皇后来说,就是补刀,“放肆,你算什么东西?”
    顾夕照耸了耸肩,不跟她一般见识,随她折腾,左不过皇后除了让她跪着不起,也奈何不了她。
    确实,皇后虽然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但如今后宫大权虽无人接手,但也不在她的手里,她无缘由也无法处置人。
    不多时,外面就传来宫女的通报声,说是李总管和毓妃过来了,皇后眼一垂,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顾夕照和蝉儿一眼,让她们起了身,顾夕照依旧不怒不怨地谢恩,起身径直朝席面的最末处走,在庆贵人的下首落了座。
    “娘娘,这些日子可还好?”见大家没注意到这边,庆贵人偏头朝顾夕照笑了笑,低声道。
    “很好,劳庆贵人记挂。”顾夕照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态度谈不上冷淡,也谈不上热情。
    庆贵人见她不甚热情,也就不多说了,规规矩矩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
    很快,穿着一袭藕荷色宫装的毓妃就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朝在坐的各位扫了一眼,视线在顾夕照的脸上稍稍一顿,就径直朝前而去,同皇后行了礼,就自觉地坐在了皇后右下手的位置。
    李忠贤就跟在她身后,等毓妃行完礼落了座,他再上前朝这些宫妃都行了礼,这才高声道:“今日乃皇上登基大喜之日,皇上仁慈,特赦宴席请各位娘娘前来入席。皇上也已下令,今日宴席结束,各宫娘娘都能有自己的选择,三日之后,奴才就要给各位娘娘重新安排宫殿,还望各位娘娘尽早做安排。”
    “是。”因他传的是赵三思的旨义,包括皇后在内的所有人,都要起身回话。
    得了她们的回话,李忠贤又笑着躬身道:“皇上的意思,奴才已经传达到了,请各位娘娘安心用席,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直到李忠贤出了春杏楼,这些宫妃才重新落座,当然这席面,自然地皇后先举杯动筷,其他人才敢动。
    让顾夕照意外的是,她原以为今日这宴席,她定是要受些冷嘲热讽的刁难的,她都做好准备了,结果等到宴席散了,除了进来时被皇后嘲讽了几句,倒一直都没人刁难她了。
    不过,她略一想也明白了,毕竟但凡会想的,今日皇上登基大赦后宫先帝宫妃的事,都会明白,受益最大的人就是自己,怕是大伙都觉得新帝就是在找借口护着自己。
    啧,原以为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宫斗的感觉,结果她这是又不战而胜了咧。
    无聊。
    春杏宫这边的宴席开得晚,但在坐的女人,都是失了一个郎君的年轻寡妇,从前争锋相对还有几分乐子,如今都觉得有几分索然无味了,这宴席自然就吃得快了。戌时过半,皇后这个病秧子就恹恹地散了,主位上的人都说散了,其他各宫妃自然也都跟着散了。
    顾夕照听着太和殿那边隐隐约约传过来的丝竹声,心中莫名有些不想走太早,倒也没急着起身,依旧慢条斯理地端着酒杯在轻啄。
    等到殿中只剩下她了,坐在主位下首的毓妃才起了身,径直朝她走了过来,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却迟迟不开口。
    “怎么,毓妃娘娘是要奴婢给您倒酒?”顾夕照也没起身,一手撑在桌上,支着头,微微仰了些,她喝酒上脸,面色驼红,一双柳叶眼更显出几分媚态来。
    毓妃瞧着她这副模样,她一个女人看了都不免有几分心动了,兀自别过脸,低低骂了一声“狐媚子”,又微微吸了口气,才重新看向她,“本宫等着瞧,看新帝能护你到何种程度。”
    说罢,云袖一甩,就带着宫女出去了。
    顾夕照看着她走出了好久,才自顾自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似在自言自语般,“我也想看看,这个小傻子能护我到哪个程度……”
    “娘娘,你在说什么?”蝉儿在一旁听不真切,见她又要喝,怕她喝醉了,便去劝,“娘娘,她们都走了,我们也走罢。”
    顾夕照躲过了蝉儿过来抢的手,“等一会,你先去太和殿那边瞧瞧,可是散了?”
    蝉儿有些不放心,如今自家娘娘身边就自己一个婢女,若是走了,出了意外,她可担待不起,“娘娘,咱们先回去,等会奴婢再给您出来探听消息?”
    顾夕照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也好。”
    与此同时,太和殿这边,宴席到了最后,也是一片人仰马翻,李忠贤看着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上还要招呼一片醉醺醺的大臣喝酒的赵三思,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皇上,大臣都醉了一半了,今日可不能再喝了。”天知道这个小皇帝怎么跟个酒桶似的,亏的丞相还以为她不会喝酒,特地让人给她备的果酒,结果如今果酒都喝了三大壶了。
    赵三思反应迟钝似的,眼珠傻傻地转了一下,盯着李忠贤看了半晌,水润的小嘴儿溜圆地吐了一个,“哦。”
    小六子在另一边瞧着,看着她这副样子,小声道:“干爹,皇上……是醉了吧?”
    李忠贤看了看下首已经醉的睡了过去的丞相,又看了一眼又把酒往自己嘴里倒的赵三思,一张脸苦成了老树皮,暗忖了片刻,才朝小六子道:“你先去派人通知这些大臣的家人来宫门口接应,然后叫段侍卫把这些醉的睡过去的大臣送出宫中。”
    “那……那皇上……”
    “你也说了,皇上多半是醉了。”李忠贤一脸生无可恋,见人又去倒酒了,赶紧拿着一旁的茶壶给她倒了一杯,“皇上,奴才给您倒。”
    赵三思立马乖巧了,松了手,坐得笔直,看他倒茶,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又伸出舌头舔了舔,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仰头看着李忠贤。
    李忠贤被她又傻又呆的黑溜溜的眸子看得背脊发凉,“皇……皇上,怎么了?”
    “贵妃呢?”赵三思又舔了一口水,在殿中四下看了看,“我要睡觉了,要贵妃抱……”
    李忠贤赶紧捂住了她的嘴,这下可以确定这人是真的醉了,见她安静下来了,怕她乱说话,又赶紧在她耳边小声道:“皇上随奴才回宫,就能看到贵妃了。”
    赵三思思考了一下,眼睛眨巴眨巴,然后腾地就站了起来,身形稳得完全不像喝醉了的人,“走吧。”
    李忠贤赶紧扶住她,给尚还有几分清醒的大臣道:“皇上乏了,要回宫歇息,各位大臣请自便。”
    说罢,在一片醉气冲冲的跪安声中,李忠贤赶紧扶着赵三思坐上步辇,往承乾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妈耶,要死了要死了,日万伤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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