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孝文也是牛高马大的小伙子, 未必打不过顾元卓。只因反应不过来, 实实在在地挨了这一拳头。
    他整个人向后倒去, 将身后的酒杯塔、餐盘和花瓶撞了个大满贯。桌倒椅翻, 现场陷入混乱。
    众人如沙丁鱼群围着两条斗架的鲨鱼,整齐地变换着队形, 全方位观战。
    本城的酒会每周都有, 却不是每场酒会都有这么劲爆的修罗场可以围观。
    郭孝文挂着两道鼻血,一抹脸,反而糊得满脸血,原来手掌也被碎玻璃划得鲜血直流。
    顾元卓抬手掀翻了一碟甜点, 奶油小蛋糕劈头盖脸地落在郭孝文身上。
    “变态!再让我看见你靠近我家人,老子废了你!”
    郭孝文暴怒,一跃而起,咆哮:“我他么没有!你家小崽子撒谎!”
    顾元卓红着眼又要冲过去。几个男宾客忙将两人分开。
    “孝文!”一声充满威严的声音镇压住了现场一片杂乱。
    敏真躲在舅舅的怀里,就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分开人群大步而出,面色肃穆,不怒自威。
    她感觉到江雨生的身躯猛地一僵,似乎来人的出现给予他很大的震撼。
    “大哥……”郭孝文委屈低呼。
    “什么都不要说!”郭信文一开口就铁血镇压。
    他转过身, 阴沉的目光捎过来,敏真的胳膊上的寒毛遇了静电般根根竖起。
    好在,这个男人只是克制地朝江雨生点头欠身:
    “雨生, 二弟年少,莽撞胡闹,有什么不妥之处, 还请看在爸的面子上,多多包涵。”
    顾元卓铁青着脸还要开口,却被江雨生用一道深邃而严厉的视线制止了。
    郭家人祭出了郭长维的牌位,江雨生也不得不卖个面子,借坡下驴。
    “算了,元卓。”江雨生对顾元卓道,“敏敏吓坏了,我们回家吧。”
    顾元卓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瞥了郭家兄弟一眼,拉着江雨生退场而去。
    郭孝文气得呼哧喘气,面孔紫涨,全身通了电似的不住颤栗。
    他死死地盯着远去的三人,就见那个趴在江雨生肩上的小女孩正朝他望过来。
    琉璃似的大眼黑沉沉,嘴角却是缓缓地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郭孝文浑身巨震,嘴里好像被人强塞了一个高尔夫球。
    那冷笑里的挑衅、讥嘲和蔑视,像是一只冰凉的小手,噼里啪啦地朝他脸上扇了十几二十个耳光。
    而那是个才九岁的小女孩!
    ***
    万幸,回去的路上是司机开车。若不然,顾元卓定会把车开得如一头疯狂的狮子。
    “绝对不能便宜放过那人渣!”顾元卓怒意沸腾,指责江雨生,“这么恶心的事,说算就算了?郭信文吹口气道一声歉,搬出郭长维的牌位。你就罢休了?”
    “当然不会!”江雨生面若冰霜,“我是那么没原则的人吗?郭孝文这次做得太过分。可我也不能让你就这样和他在众目睽睽下决斗好吗?有什么事,回去好好商量计划。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顾元卓咬牙切齿:“郭二简直找死!我如果不把他……敏敏?怎么了?叔叔吓到你了?”
    敏真拉着顾元卓的袖子,皱着小鼻子讪笑:“叔,其实他没有骚扰我啦……”
    两个长辈呆住。
    敏真随即理直气壮地大声为自己辩护:“那个郭什么人可坏了,到处传舅舅的坏话,还洋洋得意。这样的人,随意践踏别人的名誉,那让他尝尝名誉被糟蹋的滋味,不是正好?再说……”
    她撇了撇嘴:“他确实乱揉我头发,破坏女孩子的发型,怎么会是个好人?”
    江雨生费力自喉咙里挤出一句话:“那他没有说要请你吃……”
    敏真欢快道:“那是我瞎编的啦!”
    小女孩笑嘻嘻,衬托得两个大人更加惊愕。
    “丫头。”顾元卓捏着敏真的耳朵,“你从哪里学来那句话的?”
    “动画片里。”敏真很坦然,“我知道那不是好话。可是你们看,坏话只要用得对,就能起到很好的效果,不是吗?”
    江雨生和顾元卓面面相觑,无法反驳。
    当孩子的行动能力可以媲美成人的时候,成年人反而束手无措起来。她不过是灵光一动,将计就计使了一个诈,却是把所有人都套了进去,无意识地跟着她的剧本走。
    时间、场地、证人,敏真都计算得刚刚好。环环紧扣,一口咬死,教郭孝文百口莫辩,不认也得认。
    因为她经历过的变故和坎坷,大部分成年人毕生都不会遇到。人们往往因为她的稚嫩和纯真,忽略了她不同常人的阅历。
    他们会想:这么幼小纯真的孩子,她根本就还不懂成人的世界,她又怎么会以成人的罪恶来诬蔑人呢?
    可敏真懂。她游刃有余,冷静缜密,仿佛天生就熟知其中的漏洞,并且毫不介意去利用。
    江雨生和顾元卓的世界观在今夜遭到颠覆性的改变。
    顾元卓揍过郭孝文的拳头还隐隐有些疼,对江雨生说:“郭二乱造你的谣,说的话也够难听的,挨我一拳不委屈他。”
    “敏敏。”江雨生板着敏真的肩膀,直视孩子的双眼“这事,你以后不要再和别人说起。知道了吗?”
    敏真点头。
    占了便宜要卖乖,这个道理她懂。
    “还有,污蔑他人是不道德的行为。这一次就算了。以后再和人有矛盾,舅舅希望你能用光明磊落的手法和对方较量。”
    敏真有些愧疚:“那我需要去道歉吗?”
    “当然不用!”江雨生断然道。
    他也不是白莲花圣母。既然郭孝文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那活该吃这一个教训。
    他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去挑衅一个才九岁的小孩子,还被孩子给坑得头破血流。技不如人,死得其所。
    “舅舅,”敏真说,“那个郭什么心眼可坏了。他还说,他想要的东西,就肯定能得到。我觉得他还要使坏。”
    “不用怕他。”江雨生冷声讥笑,“他这个人,连你一个小姑娘都摆不平,还能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来?”
    话是这么说,等回了家,在卧室独处的时候,顾元卓还是忍不住说:“我本来是决定不过问你的钱的,雨生。但是看郭孝文这个架势,显然还是不服气你拿了遗产,要想法子夺回去。”
    江雨生正收拾换洗衣物,准备洗澡,听了也不过朝他投去安抚的一笑。
    “不用担心他。郭孝文不服气又怎么样?生得牛高马大,其实还是个小孩子。他除了会刁难敏真外,都不敢和我正面杠,他能做什么?”
    “你口里的这个小孩子也有二十岁,在集团公司做事了。”顾元卓正色道,“他有和你提过收购股权的事吗?我听说他和他三弟斗得很厉害,要能多你这3%的股权,就能稳操胜算。”
    江雨生摇头:“3%也不是小数,我估计他也吃不下来。你不要多想了。股权的事,他连问都没有问过。”
    顾元卓斟酌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从认识你起,郭孝文就一直和你过不去。你们到底有什么过节?”
    “那些陈仓烂芝麻,你还要咀嚼多少遍才能咽下去?”江雨生拧开了花洒试水温,嗤笑道。
    “就我的话来说,自然觉得是他中二病还未治愈就断了药。但是就他的话来说,我则是个纳粹集中营守卫。当年我不仅用题海和作业狠狠羞辱折磨过他,而且动不动就去找郭老告他的状。”
    “郭长维为了你而惩罚他?”顾元卓问。
    江雨生眉心微微皱了一下:“为了我,为了出孝子,为了世界和平,谁知道?我在郭家不过是个按工时拿薪水的伙计,我有什么资格去管东家父子的事?”
    顾元卓听得出江雨生有些不悦,还是继续说:“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他一双眼睛总是盯着你。我们俩私下偷偷约会,还被他撞见过两次。”
    “那都是巧合。”
    “怎么会那么巧?”顾元卓嗤之以鼻,“不是张三也不是李四,偏偏是他郭二。我那辆兰博基尼的轮胎,不是他扎坏的,还能有谁?害得我们俩被困在深山里,险些冻死。”
    “你到底想说什么?”江雨生脱着衣服,啼笑皆非,“顾大少爷,有话请直说。”
    顾元卓剑眉紧皱,说:“我觉得他喜欢你。”
    江雨生咬着唇,想尽量保持严肃,可实在忍不住,噗地一声,发出轰然大笑声。
    他一贯是矜持的,也只有在顾元卓面前,才会笑得放肆又欢脱,仿佛回到了少年时
    “你笑?”顾元卓叫起来,感到被蔑视的屈辱,“你笑什么?你早就明白了是不是?”
    “不!才不!”江雨生笑得面孔通红,眼睛湿润,不住摆手。
    “你放一百二十个心,郭孝文才不喜欢我!他喜欢女孩子。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讨厌你?因为当年你追他二姐追了一半又来改追我,任谁看都觉得你是个见异思迁的混账。他暗恋的女孩也喜欢你。好像姓黄来着,就是那个天然卷发,蜂蜜色肌肤的女孩。叫露西还是南茜来着?”
    “谁记得那些莺莺燕燕?”顾元卓立刻给出了标准答案,义正严词,“我当年自从看到了你,眼睛里就没装下过旁人!”
    “不要岔开话题!”江雨生说,“郭孝文不喜欢我。我更不喜欢他。你现在去把这句话抄二十遍。”
    顾元卓呼哧喷气:“还要不要我找家长签个字呀,江老师?”
    江雨生又是一阵笑,明亮的双眼荡着春波。
    顾元卓同他对视,目光一层层柔软。他走了过去,将江雨生抵在洗手台前,低头吻他。
    水声哗啦中,两人越吻越热,扯着彼此的衣服。
    “你有没有发觉……”顾元卓声音低哑,气息不稳,“最近我们每次争吵后,就特别……嗯……来劲儿?”
    江雨生用一个甜软而热情的吻回答了他。
    就这时,顾元卓的裤子振动了起来。
    江雨生:“……”
    顾元卓手忙脚乱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
    上面显示:“老爸”。
    江雨生又噗地笑出来:“哟,家长来签字了。”
    顾元卓哭笑不得,抱歉地亲了亲情人的额头:“你先洗,我一会儿再来。”
    他接了电话,走出了浴室。
    江雨生走进了淋浴间,站在花洒水珠下,让温暖的水冲刷全身。
    半晌后,他极轻地一叹,将一口在胸臆间盘旋了许久的闷气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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