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精灵呆呆地望着祭坛上的少女,绸缎般的白发轻拂过他冷冽的脸,胸腔里忽然响起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漫长的孤独换来了一场虚幻的梦,他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他的幻想。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清晨,他像往常那样回到炼金小镇,开始一天的忙碌,在他准备出门的时候,一阵微弱魔法元素波动却从小镇的祭坛上传了过来。
    他寻遍了这片大陆,除了他,广袤的土地上没有第二个人的足迹,而就在刚刚,那道神秘出现的传送魔纹被人开启了。
    他欣喜若狂地赶到祭坛边,以为神明就会降临于此,可惜那道魔力波动就像一缕飘渺的叹息,顷刻间就消散了。
    是错觉吧,他想,毕竟这样的错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失望像压抑的海水漫了过来,他转过身,走到空无一人的小镇屋檐下,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
    直到他听到风中传来的振翅声,抬起来,仰望破晓的天空,就在那一刹,他看见曦光刺破云海,光芒中飞出了一道圣洁的身影。
    朝阳从她身后升起,清浅的晨光勾勒出她纤瘦有力的身影轮廓,那双洁白的翅膀披着金晖,飞舞的雪色发丝在灿烂的暖阳中几乎融化。
    当她降落在祭坛上,转身看向他时,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眸便盛满了温柔的光。
    “我的信徒,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空灵的声音被风吹进他的耳畔,在他的脑海里层层回响。
    他的名字,他叫什么名字?
    孤寂漫长的时光让他遗忘了许多事,一千年了,一千年都没有人再叫过他的名字,他叫什么,他都快记不清了。
    黑暗精灵翻遍了脑海中的所有记忆,才从忆海深处打捞出一段破碎的声音:
    唉,生命之树的力量之源快枯竭了……一百年只孕育出了这一个花苞……
    这恐怕是生命之树诞生的最后一个小精灵了……
    名字?就叫罗伦·希尔吧,精灵语是改变命运的奇迹,希望我们能等来奇迹……
    “罗伦·希尔,”黑暗精灵虔诚地仰望祭坛上的少女,用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我叫罗伦·希尔。”
    “罗伦·希尔?”
    罗薇念了一遍,意外地发现这个名字很符合她的取名风格。
    她看着黑暗精灵: “那么,罗伦·希尔,你知道我是谁吗?”
    黑暗精灵低低道:“您是……是我信仰的神明……是……死亡与时间之神……”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眼神一会儿坚定一会儿迷茫,心里的声音似乎在干扰他的思绪,让他怀疑这一幕到底是不是真实的场景。
    “不,我不是死亡与时间之神。”罗薇否定了他的答案。
    “不是?”黑暗精灵猛地抬头,眼神中浮现出激烈的挣扎。
    “不是。”
    罗薇一步步走下祭台:“我不是死亡与时间之神,我是祂降临于人间的化身,是时间王国的女王,是救赎与杀戮的主人。”
    她走到黑暗精灵正前方,在离他三米远的距离停下,当着他的面收回了翅膀,一头白发染成了青丝。
    笼罩在她身上的朦胧清辉散去,原来除开惊人的美貌,她也与凡人无异。
    “让你失望了,罗伦。”
    “这具身体,只是一个脆弱的人类。”
    她注视着黑暗精灵的脸,黑暗精灵却仓惶垂下了眼睛。
    他张了张嘴,想说他并没有失望,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真的不失望吗?
    他等了一千年,他以为神明降临时就能拯救他的族人,他一直在为此努力,可降临于此的化身并没有拯救他们。
    面前这具神明化身羸弱不堪,论强壮甚至比不上他刚出生时的躯体,连魔力波动都微弱得仿佛一个婴孩。
    这么虚弱的化身,来到人间又能做些什么?
    伟大的死亡与时间之神,是他供奉的信仰还不够吗,为什么祂不愿意赐予他们奇迹?
    不,不对,脑海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奇迹早就出现过一次了。
    神明悲悯仁慈,在他没有信仰祂的时候,祂就阻止了他自戕,向祂显露了神迹。
    反而是他,他不够虔诚和忠贞,竟然敢质疑神的安排,还妄图从神明身上索取。
    黑暗精灵感到羞愧,他伏下头,喑哑出声:“吾主化身等同亲临,您依旧是我信奉的神明。”
    “是吗,”罗薇轻笑,“你不怕我骗了你,万一我不是祂的化身呢?”
    黑暗精灵低头答:“您不会骗我,您身上有枯萎的生命之树的气息。”
    黑暗精灵相信,死亡与时间之神一定就是精灵一族的神明,祂在生命之树枯萎时诞生,赐给了他新生的生命。
    罗薇心里微微有些好奇,枯萎的生命之树到底是什么气息?
    这是第二次有人说她身上有枯萎的生命之树的气息了,上一个说这句话的人还是戈耳工一族的海蛇女。
    但这个疑问她不好问出来,那样会显得她很无知。
    罗薇岔开这个话题,看向周围的建筑:“这座小镇你是什么时候修建的?”
    黑暗精灵也记不清了,他说了个大概的数字:“约莫一百年前。”
    一百年前?
    罗薇记得从自己产生挖金矿的念头到现在才四个月,黑暗精灵却过了一百年?
    莫非她用心念传给他的谕旨都会回到许多年前?
    心思微转,罗薇抬脚走向小镇深处的炼金房,同时开口道:“说说你这五百年里都做了什么吧。”
    “是,吾主。”
    黑暗精灵转身跟上,述说他在这片大陆上度过的平静时光。
    “五百年前,我接到了您的神谕,随后离开地宫,回到了精灵城……”
    他花两百年时间重建了精灵城,将精灵城的面积扩大到了原来的五倍,还为罗薇修建了雄伟的神殿和辉煌的王宫。
    建好精灵城后,他又花了两百年时间走遍雾原大陆,找到精灵各族的旧址,在他们的旧址上修建了五座各有特色的小城。
    一百年前,神明第二次向他降下神谕,让他寻找大陆上的金矿,于是他来到这里,在金矿山下修建了这座小镇。
    五十年前,他收到了死亡与时间之神降下的第三道神谕,让他去大陆南边开垦土地种植香料,于是他又在大陆南边修建了一座香料城。
    虽然这片大陆上只有他一个人,五百年时光听起来也很漫长,但他这么多年来确实没怎么休息过。
    一座城池建好后并不是放在那里就不用管了,还需要定期维护和翻修。
    特别是没有人居住的地方,很快就会被动物和植物攻占,用不到半年,就会变得荒芜破旧。
    就像这座炼金小镇,一百年前修建的木质建筑,木质框架早就松动倾斜,木板和柱子上长满了蛀虫,他几乎每年都要大修一次,不知道已经换了多少根木头。
    一座王城,五座精灵小城,一座香料城,再加一座炼金小镇,他经常是跑了南边跑北边,跑了东边跑西边,五百年来披星戴月,一天都没有好好睡过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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