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乐岛的早晨,一轮红日从海平面冉冉升起,曙光照耀着海面和大地,小岛顿时披上一层金色。
    相柳从睡梦中缓缓醒来,他闭着眼睛习惯性的摸了摸身旁,想将那团软香往怀中拢一拢,却不曾想拢了个空。他睁开眼睛立刻坐起身,环视屋中,屋内空无一人。
    他起身推门而出,一眼便看见玉瑶正搭好了弓,准备射出。她凝神聚气,手一松,箭飞了出去,稳稳地插在箭靶上。虽没有射中靶心,但对于一个才学了几天箭术,对箭有着莫名恐惧的生手来说,已是相当不易。
    玉瑶却半蹲在地上,喘着气,竭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
    相柳知道她仍有些畏箭,快步冲上前,一把搂住她。
    她靠在他身上,慢慢的身体平静下来,站起身笑道,“我没事,比起第一次,是不是进步很多?”
    相柳苦笑着点点头,想起她第一次射箭,箭射出的那一刻,她浑身颤抖的厉害,差点摔倒在地。
    “畏箭就不要习箭了,好不好?”相柳试探道。
    玉瑶摇摇头,“若不能克服这个毛病,将来必成为我的软肋。”
    相柳看着她光洁的额上已有了一层密密的汗珠子,又抓起她的手一看,白嫩的手掌上两道深深的血痕印。他脸色凝重,施展灵力欲将那血痕抹掉,柔声道,“就算要习箭,也不用这般拼命!”
    玉瑶笑了笑,“你知道我做事就是这个风格,不会的宁可不睡觉,也要学会了才罢休。”
    相柳叹了口气,“箭术岂是一朝一夕之事?”
    玉瑶自嘲道,“谁叫我射箭没有天赋呢,只能笨鸟先飞。”
    “如何没有天赋了?”相柳不解的问道,虽然她畏箭,可那是前世的记忆所致,但她其实学的很快。
    “至少没有…她有天赋,我不想让…许由…太失望。”玉瑶偷瞄了相柳一眼,吞吞吐吐的说道。
    “她?许由?”相柳费力的思索着玉瑶口中的她究竟是谁,突然苦笑道,“她是那个庞蒙飞雪吗?”
    “听说庞蒙飞雪曾是许由的箭术师傅,我可不想在许由面前太丢脸。”玉瑶低下头小声说道,脸红了。
    “箭术师傅?”相柳哭笑不得,“许由虽曾和庞蒙飞雪讨论过箭术,可相柳的箭术并不是庞蒙飞雪教的。你个小醋坛子!”
    “小醋坛子?我哪有吃醋!”玉瑶辩解道,急的满脸通红。
    相柳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还说没有,看这张小红脸。”
    “我…我只是不想…被比下去太多罢了。”玉瑶愈发着急。
    相柳笑而不语。
    玉瑶只觉得越解释越欲盖弥彰,气的直跺脚,她只好转移话题,“老实交待,你的箭术跟谁学的?”她以前只知道相柳灵力高强,没想到箭术也是出神入化。
    相柳拥过她,缓缓说道,“在极北之地自己领悟的。自你身死后,我便发誓要为你复仇,所以勤修苦练,自然就会了。”
    他说的云淡风轻,她听了却陷入沉默。叔父曾提起过,自她身死后,相柳悲痛欲绝,带着浑身的伤孤身去了极北之地,一待便是一百多年。她无法想象那会是何样的孤独和残酷。她曾以为她很痛苦,殊不知他才是承受最多苦痛的那个。
    “极北之地一定很难熬吧?”
    相柳眼神有些飘渺,只摇摇头道,“每天专心于修炼和箭术,朝着目标努力,日子过的很快。”
    玉瑶苦笑道,“那样的日子,说不难谁会信?只不过,磨难是强者的助力,是弱者的阻力。你只是将它们都变成了动力罢了。”
    “所以我经历了那些磨难,便不想你再经受一遍。磨难由我来承受便好,你只要开心的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
    “可我需要自保。”
    “我会保护好你!”
    “当初父王在世时,他以神农一国之力尚不能阻止祝融杀我,现在父王已不在,神农国灭,祝融再无忌惮。我若不能自保,便会成为你的负担和软肋,我不想那样。”
    “他若敢动你,我必与他鱼死网破。”
    玉瑶摇摇头,说道,“鱼死网破是下下策,我只要咱们都好好活着,再不用经历生离死别。我虽打不过祝融,可只要能打过他的手下,就不会让他有机可乘。假以时日,我必能找到杀他的办法!”
    “所以你一大早爬起来练箭,平日除了修炼灵力,还开始钻研制毒术?”
    “是啊,制毒和制药是神农的致胜法宝,也是我的专长。不如就以神农之术来惩戒祝融这个叛徒吧。”
    相柳叹了口气,原以为她能放下过往,可经历了前几日的事,他才明白有些过往不是想放就能放下的。这世间的纠葛,大多剪不断理还乱,何况是灭国之恨、亡父之仇!她身上有一股韧性,只要下定决心做的事,便一定会坚持不懈。他又何必阻止她!只要是她想做的,他竭尽全力去满足她就好。
    只是,若她要复仇,自保是最起码的要求,只有先活下来一切才有可能。
    他默默的拿起弓,搭好箭,递给她,将她的姿势略微调整一下,握着她的手问道,“靶心就是祝融,你害怕吗?”
    玉瑶深吸一口气,箭头对准靶心,目视前方,答道,“不足为惧!”
    话音刚落,相柳握着她的手松开。玉瑶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玉瑶长舒一口气,身体竟出奇般的没有颤抖!
    两人相视一笑。
    ————————
    洪江军营里,欢声笑语不断传来。
    毕竟是义子和侄女大婚,洪江特意命众将士给相柳和玉瑶举办了一个欢庆仪式。
    这是玉瑶第一次以神农王姬的身份回军营,除此以外,她还是军师夫人。
    洪江军效忠的是神农国。虽然神农国已灭了数百年,神农王没有直系后裔,他们效忠的总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可神农瑶光王姬复活,像是给众将士注了一剂强心针,他们一扫过往的阴霾,士气大涨!
    老神农士兵对神农王姬自然是爱戴有加。瑶光王姬最有老神农王的风骨,就凭着钟山玥那些年对洪江军和江州数次出手相救,凭着她精湛的医术和农经术,她就值得大家的尊敬。
    不少妖兵们当初被玉瑶从奴斗场救出,一直心存感激。其他妖兵听说王姬从不鄙视妖族,现在又嫁给了妖神军师大人,对她的好感油然而生。
    玉瑶一到洪江军营,士兵们兴高采烈,欢呼不断。
    弟兄们辛苦了这些年,洪江借着欢庆仪式犒劳大军,拿出压箱底的本,好酒好肉管够,载歌载舞热闹不断,众将士别提多开心了。
    无支祁喝的有些高了,提着酒壶来给相柳和玉瑶敬酒。他看着玉瑶打趣道,“我说新娘子,我看这洪江军统帅之位非你莫属!我等甘愿为您效劳!”
    玉瑶这几年第一次面对无支祁不用刻意隐瞒什么,自然放松不少,见他又开始胡扯,笑道,“我要是做了统帅,先断了你的酒!再罚你给大伙儿做一年的庖厨!”
    玉瑶自然知道他爱喝酒,断酒不如断了他的命根子。
    无支祁看着相柳笑道,“我怎么竟有些同情你呢,如今的你还能不能喝上酒?是不是每天都要围着灶台转?”
    相柳不屑的回道,“不仅有,还是夫人特制的梅子酒!配上夫人烧的好肉好菜!”
    无支祁瞪了玉瑶一眼,“合着你断了我的酒好留给你郎君,派我做庖厨好烧了菜让你端给你郎君,啧啧啧,这小算盘打的!”
    玉瑶哭笑不得,“谁稀罕你的酒,还有你烧的菜!我说无支祁大人,你会烧菜吗?不拿香蕉应付我们就不错了!”
    无支祁气的半天说不出话,咬牙道,“这有了靠山果真不一样,伶牙俐齿的很嘛!我说相柳,你好歹也管一管,可不能有了媳妇就忘了兄弟啊!”
    相柳笑道,“兄弟哪能和夫人比!差了十万八千里!”
    无支祁气的差点没捶胸顿足,“哎呀呀,有了媳妇就忘了兄弟,这媳妇儿给你灌了啥迷魂汤?”
    洪江在一旁对无支祁笑道,“臭小子,有本事你也折腾个媳妇来啊,我愿意你有了媳妇就忘了我们这帮兄弟!”
    众将士哈哈大笑。
    无支祁赶紧喝了一大口酒,“将军,我说错话了,自罚一杯!”
    他又拉过垣木,抹了抹眼角那把辛酸泪,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我说…兄弟,你可别学相柳啊,可千万…别…早早娶了媳妇,咱单身汉里可不能没有你!”
    垣木一脸震惊,“大人,我什么时候说要单身了?”
    无支祁欲哭无泪道,“那…那就算有一天你娶了…媳妇,也…也别忘了兄弟!”
    垣木只好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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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将士们喝的酩酊大醉,渐渐的都酣睡过去。热闹的军营慢慢沉寂下来,就连值守的士兵都有了些困意。
    无支祁坐在军营附近山顶的巨石上,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可惜已经空了。
    他半躺在石块上,看着天空那轮明月,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也照进他如水的眼眸中。
    他今天由衷的开心。好兄弟终于娶了等了几百年的女子,人人称赞他们郎才女貌,乃天作之合。他打心眼里也这么觉得,他祝福他们白头偕老,永生永世不要分开。
    也许是月光太明亮了,他眨了眨眼睛,眼角有一丝泪意。
    他想起了那个叫钟山玥的女子。
    在九黎那个炎热的夏天,还有些稚气的她虽满头大汗,却认真的捣着海藻汁,哪怕被熏的满脸烟灰,却仍不忘和他斗嘴。
    在江城,他不惜弄伤自己,只为了做她医馆的第一个病患。
    他陪着她在轩辕城和随城的大街上乱跑,在许由的院子里嬉笑怒骂。
    那些充满欢声笑语的日子似乎还在眼前,那个清雅可人的女子不知何时悄悄住进他的心里,可突然有一天却永远的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
    无法入眠的夜里,他总有些想她。就像今晚,月色如痴如醉,他沉浸在对她的思念中,心里喊了无数遍钟山玥,却永远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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