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婶好”,李存信一见孟氏出来,急忙起身垂手站好,恭恭敬敬地问了声好。其实不止李克宁,整个十三太保就没有一个不惧怕这个四婶的,王妃刘氏虽然也很厉害,但比起孟氏的动辄当场开销不留情面,那还是稍逊上好几筹呢。
    “夫人好、夫人辛苦、夫人请坐.......”,当场起身侍立的不仅只有李存信,李克宁更是早早就站了起来,口中不住嘴的问候着孟氏夫人,一看就知道家教极好,是个懂礼貌的好丈夫。
    “我说你啊,别整天窝在家里装大尾巴狼啦,再装下去只怕不出几日尾巴就让人连根拔了去,到时你让我们这一家大小的跟你一起遭殃呐,要不是存信这孩子孝顺,巴巴的跑来点醒你,你就等着让人家把咱们一锅端了吧”。
    孟氏一进来也不客气,直接往正中的位子一坐,伸出葱管般的玉手,在李克宁的眼前指指点点的,当真是指影如山、指风凌厉,短短几句话就把个李克宁“看”得成了斗鸡眼,脑袋不住的随着孟氏的手指上下左右的晃动着。
    这种场面李存信也是看的实在太多了,因此也不觉得尴尬,相反孟氏的出场更给了他一个机会,只见他上前两步伸手一挑大拇指连声赞道:“四婶不愧是女中豪杰,见地比我们这些男儿还要深刻上许多!”。
    拍完四婶的马屁后,他又转头对着李克宁道:“四叔,不要再犹豫啦,他不仁就许您不义,况且这是牵动河东上下数百万性命的大事,如今天下纷乱群雄并起,特别是开封的朱温更是对咱们河东虎视眈眈,王爷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弃河东而去,将王位留给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小子.....”。
    说到这里李存信故意停止不言,先做了一个扼腕叹息的造型,然后才继续说道:“王爷一生英明神武,偏偏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非要将王位传子不传弟。一个整日价不是教书就是往匠作营里钻的毛头小子,能把咱们带到哪里,我真的是想想都害怕啊!”。
    这番话就让李克宁舒服多了,这些年在大哥的庇护下,他渐渐习惯了安逸的生活,平日里一有时间也是操操琴耍耍剑什么的,生活的品质上去了,人的思想也就慢慢的小清新起来。
    其实在李克宁的内心里,最理想的方式就是大家一拥而上,十分“强烈”地拥戴他做晋王,那么他再来个半推半就、欲拒还迎,最后反抗无效只得从了众人的戏码,如此一来自己也有面子,心里也不会觉得对不起大哥。
    虽然大哥新丧自己就抢着上位,看上去有些无耻,但令他没想到的自己的侄儿竟然比自己还要无耻,竟然利用口舌之便给自己挖了个坑,简直就是不讲武德,属于是用无耻打败无耻了。
    如今李存信一番的晓以大义,一下子就将欺负孤儿寡母抢夺大哥家业的行为,拔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格局一下子就上去了,有木有!
    “对啊,我是为了拯救河东,拯救数百万的百姓,如此光荣艰巨的使命舍我其谁!对不住啦,大哥,在这种时候也只能由我站出来,将您留下的重任重新担起,拯救河东就由小弟一力承担了吧!”,李克宁此刻心潮澎湃,弄得热血咕嘟咕嘟的直冒热气。
    同时他也很欣慰,自己终于在无耻的更高境界上打败了侄子。像李克宁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打着崇高伟大的旗号,但做着极度龌龊的事情,当自己的心理建设一旦准备就绪,他们就能自己骗过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到了这时基本上就无敌了。
    此刻在场的孟氏还有李存信,见李克宁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表情上面更是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微笑不语,不由得暗暗担心起来,生怕李克宁一个用力过猛,再把自己搞成走火入魔,不过这二人也知道,他现在正是内心修炼的紧要关头,尽管着急却还是不敢上前怕打扰到他。
    终于随着“嗷.....”的一声长啸,李克宁总算是“神功大成”了,“老五”,他按照义子里的排行,冲着李存信说道:“我想明白了,不能将河东交到亚子的手里,任他由着性子的胡闹,你先回去把大家联络一下,一起拿出个章程出来,无论采用什么样的方式,都可以,出了事有四叔在这里顶着,不要怕,尽管放手去做”。
    这话说得就太露骨了,言外之意如果必要的话李存勖,乃至大哥全家也是都可以牺牲掉的,至于方式、方法可以不管,他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而已。
    “四叔放心,大家伙就等您拿出个态度来呢,如今有您这番话弟兄们就能放手做事了”,李存信重重的点了下头,便起身告辞离开了四将军府。
    出得门来他下意识的往四周扫视了一圈,至于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不知怎地最近新添了这么个毛病,见周围一切正常便翻身上马向着城外驰去。
    不过这回出城却不是去找自己的小弟李存实,而是直奔城外左射军的驻地而去。这支左射军是李嗣源手下的另一支王牌部队,实力、地位几与横冲都持平,只不过他们不玩大刀,而是一向以骑射闻名。
    统领这支左射军的指挥使也是沙陀人,名字很别扭,叫做“臬烈鸡”,反正就是听上去让人很蛋疼的那种,嗯,这是李存勖的原话。别看此人的名字古怪晦涩,但来头确实不小,不仅很能打而且还喜欢看兵书,这特么就有点吓人了,一个卖鱼的读兵法都能混的风声水起,更何况臬烈鸡这种出身于武人世家的子弟了。
    机缘巧合臬烈鸡很早就跟随李嗣源,而大太保对他也很是喜爱,很早就给他定了娃娃亲,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了臬烈鸡,并将自己的左射军交给他亲自统领。
    别看他在晋军系统里混的一路风生水起的,但对于李克用父子其实并没有多少感觉,正所谓“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这句话放在如今最适合不过了,在臬烈鸡的眼中他首先是李嗣源的部众,然后才是晋军中的一员,至于女婿吗只不过是附带的“赠品”而已。
    其实现如今这个世道,臬烈鸡的这种想法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甚至就连李克用生前,也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反正自己只要笼络住身边的义子太保,就等于间接的拥有了他们下属的忠心,如果真要是一管到底那还不把自己给累死。
    也正是有了这种根深蒂固的想法,诸如臬烈鸡之辈事事的出发点,就是以李嗣源为中心了,至于李存勖的感受嘛,那就没必要在意了,反正到了那个级别,就该是大帅兼老丈人操心的了。
    最近臬烈鸡就发现岳父大人,时常神情恍惚若有所思的样子,几次探问李嗣源都是摆摆手让他不要多管。尽管岳父不说但私下里臬烈鸡与横冲都的几名军官一起吃酒时,大家都纷纷猜测大帅之所以如此,肯定是与新任晋王上位之事有关。
    李存勖与李嗣源的关系很好,这在晋军中几乎是人尽皆知,但问题是新王爷跟谁的关系不好呢,大家想了半天最后一致摇头,表示这个真没有。
    况且关系要好又能说明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这道理即便是军营中大字不识的莽汉都晓得,大帅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是靠着对老王爷的绝对忠心换来的,可到了如今换成新人上位,还愿不愿意接受自家大帅的忠诚呢,这就很难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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