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张承业如此的态度,李存勖心头顿时升起了一坨疑云。以他对张承业的了解,七哥并非是不识大体之人,以往只要是对河东有利的事情,张承业都会费尽心思落实下去。
    “七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手头要是真的困难,我就让出几十车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啊?”,李存勖满脸疑惑的问道。
    “呐,这是你说的,我也不多要,你就让出二十车,这样总可以了吧”,张承业见小李子松口,也主动退让了一步。
    “行行,不过你一定要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对方如此的闪烁其词,李存勖的心里更没底了,当即也没多想,张嘴就答应了下来。
    “你真不知道啊,消息还是你们内判院发出来的呢,就在昨天的‘内参’上。好啦你自己去看罢,我去领铜了....”,张承业害怕他反悔,话一说完就施展身法夺路跑了出去。
    李存勖一听他说“内参”,心里也开始忐忑了起来。这个“内参”是内判院通过眼线、暗桩,将各藩的信息收集起来后进行筛选、整理,汇编成内部参考动态,分发给河东的高层,而张承业享有最高保密等级,自然也属于分发的领导之一。
    这份内部参考动态每十天分发一次,昨天恰逢分发的日子,只是李存勖招待杨、杜二人,直接给干断片儿了,自然就没看到最新的“内参”了。
    此刻听得张承业所言,急忙返身回房在书案上一顿乱翻,终于找到了那份“内参”,急忙翻开只见头版头条就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标题“魏博牙兵哗变,罗绍威引‘猪’入室”。
    李存勖一见这个标题,心里不由得就是一阵的突突,因为沧州紧邻魏博军镇,一旦该藩动荡就很可能会波及成德军镇,而首当其冲的就是沧州了。
    难怪张承业会如此紧张,一旦沧州有失则河东唯一的出海口,便会落入到朱全忠的手中,到时倭国的铜还有倭奴,就无法通过成德镇进入河东,到时只怕刚刚达到的这批货物,就真的成了最后一批了。
    李存勖想到此稍微稳了一下心神,仔细浏览起“内参”上面的内容来。文章按惯例,起头就是“据本院驻魏博军镇首席内线特派员报导......”。
    魏博军镇自安史之乱后,时任节度使的田承嗣首创牙兵,自此这些人就成了祸乱河朔的根苗,别的地方都是藩主统御牙兵,手握生杀大权,唯独河朔诸镇节度使,经常还要看牙兵的脸色行事,其中以魏博尤甚。
    这些父子相承、姻族相连的牙兵们,稍不如意就聚众闹事,动辄便废立主帅,弄得跟闹着玩似的,像罗弘信、罗绍威这种父子两代安座节度大位的,已经算是很少见了。
    也许是他老罗家久居此位,对于笼络牙兵已是驾轻就熟,而这些人也是在舒适圈呆惯了,时间一长也就懒着造反了。
    然而上次攻占邢州罗绍威豪情大发,准备一举拿下河东,结果半途遇上了李嗣源,一场混战魏博军与梁军,被李嗣源的“横冲都”,差一点打出翔来,损失老惨了。
    事后虽然昭义三州落入到了罗绍威的手中,但伤亡将士的抚恤却迟迟没了下文,这下牙兵们就不能忍了,觉得要是不搞搞事情,都对不起老祖传下来的基因。
    于是一名叫李公佺的澶州牙将,在众人的推举下,带着数百觉醒了血脉的牙兵,准备复刻一下先辈们的光辉事迹,既然不能去晋阳捞一票,那这个损失罗大帅就要有个说法了。
    也许是这些牙兵很久没有兴兵作乱,业务有些生疏了,大家就只是喝了一顿逼酒,然后就提着刀子匆匆上路,连夜赶到了魏州,谁知因为通讯不够发达,澶州的牙兵竟不知罗绍威此时外出,根本就不再节度使的府衙。
    可事已至此来都已经来了,李公佺等澶州系人马,便与魏州本地的牙兵汇合到了一处,大家先叙了一番亲情,然后高呼着“同去、同去”,就冲进了罗绍威的府衙,将原计划在晋阳的“不封刀”,改在了魏州。
    大掠一日后有些玩脱了的牙兵,真的将魏州当做了晋阳,居然在城内各处开始纵火,火头一起大家先是热情高涨嗨上加嗨,可渐渐的就发觉不对了。
    因为顺着火势的方向望去,分明不远处就是牙兵们的家属区,到了这时才反应过来,这特么不是在晋阳!当即众牙兵纷纷扔掉手中的刀枪,赶紧提桶救火、打断火路。
    就在大家忙的不亦乐乎的时候,罗绍威率军赶了回来。虽然大家彼此都是牙兵,但罗绍威的亲信还是挺忠心的,趁着叛乱的牙兵正在救火之际,上来就是一通冲杀。
    此时李公佺手下的牙兵已经成了土匪,全都散在城内到处劫掠、纵火,仅有一、二百名心腹跟随在李公佺的左右。如此一来被罗绍威抓住机会一一击破,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将乱军尽数扑杀了。
    而李公佺则趁乱带着手下逃出城去,连抢到的财宝都来不及带走,全都便宜了罗绍威的亲卫们。
    牙兵聚众作乱不稀奇,但结局落得个狼狈逃窜的却不多见,大概这刘公佺是觉得这次没脸再见“江东父老”了,逃出魏州后竟然没有南下回到自己的老巢澶州,而是选择北上直接逃进了沧州地界。
    这刘公佺没脑子,成德镇的王镕王公子同样是随性的很,行事全看心情。可能是最近心情很好,居然答应给刘公佺提供庇护,就让他在沧州安顿了下来。
    这边罗绍威虽然大胜,可抬眼望去满目的疮痍,心里除了愤懑还有的就是后怕。一直以来他都以为经过父子两代的尽心拉拢,这帮牙兵已经尽在掌握了,哪知这些人尽是些喂不熟的家伙,稍不如意就会翻脸,幸好此次与朱令雅去邢州,如果仍留在城中,只怕早就成了这些人的刀下亡魂了。
    魏博牙兵天下闻名,可罗绍威却是自家事自己知。将近两百年的自我完善,牙兵集团已经变得了一个实力强大的怪胎,骄横无比是他们的特性,强取豪夺就是这些人的标签。
    自幼罗绍威就在老罗的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对这些手下厚结财货、姑息迁就。但金钱只能买来短暂的忠诚,这就就如同逛青楼一般,只要一次不使钱便上不得床去。
    关键这事还不给办卡打折,每次都是现钱结算,价码还特么越开越高,时间一长身体没垮,可腰间的钱袋子倒先瘪了下去,不给力啊!
    恐惧到了极致就是愤怒了,望着节度使府的残垣断壁,罗绍威气得双手发抖紧咬着双唇,不一会鲜血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就在此时一双柔夷伸了过来,轻轻的握住了罗大帅的双手,朱令雅在一旁轻声的说道:“将军何必如此,不过是一帮兵痞为非作歹而已,既然这帮人已成尾大不掉之势,留着也是全无用处,不如.....”。
    罗绍威闻言转头看向朱令雅,后者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这下可不得了,罗绍威的胸中一下子就充满了无穷的斗志,他,要雄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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