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书房便看到李克用面色阴沉的坐在那里,见到李存勖进来,都等不及儿子请安,便开口道:“今天你抓了几名士卒?”。
    “老爹消息很灵通嘛,不会是担心儿子干不好差事,派人监督我呢吧?”,李存勖打着哈哈以图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监督你个屁,人家都找上门来啦”,见儿子如此的惫懒李克用也很无语,“儿子,你的想法、心意都是好的,爹也不是反对你这么做,可....”。
    说到这里李克用不知怎的竟一时语塞,面色也不禁缓和了许多,其实作为一名统帅他又何尝不知,一支秋毫无犯军纪严明的队伍,会有多么强大的战力。
    但如今这个世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问题就是这么个问题,又岂是他能改变得了的?
    因此“可”了半天才假借咳嗽接着说道:“咳咳,可这世上哪里有真的不骚扰百姓的军队呢,儿子,这个....水至清则....则那个什么哈”。
    “则无鱼”,李存勖小声纠正着文盲老爹。
    “对对对,无鱼、无鱼,所以嘛,这天下根本就没有那种秋毫无犯的队伍”,李克用语气十分坚定的说道。
    “有,真的有那种军队的,他们的口号就是‘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晚上行军宁愿睡在大街上,都不骚扰百姓”。
    “胡说,这天下哪里会有这样的军队,要是有的话早就天下无敌了”,李克用极为不屑的说道。
    “有的,真的有这样的军队,他们确实是天下无敌,我见过的......”,李存勖没有理会老爹,自己一人在那里,满脸倾慕喃喃自语道,仿佛进入到了一种境界。
    李存勖口中“那支地表最强军队”是穷尽李克用的智慧,都无法想象和理解的,所以他很自然的忽略掉了儿子的“梦话”。
    “亚子,咱们不说这些了,只说眼下,你知道被你抓进大牢的那个校尉是什么人吗,他爹当年可是救过你爷爷命的”,李克用见“晓之以理”无效,转而对儿子“动之以情”起来。
    “当年他爹是你爷爷帐下的一名亲卫,跟着爷爷一起出兵放马爬冰卧雪,是从死人堆里把爷爷背回来的,那次他把仅有的半袋清水留给你爷爷,自己靠喝马尿....”。
    “停,打住,老爹你看过《红楼梦》?”,李存勖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怎么老爹说的桥段如此耳熟,那自己岂不是.....。
    想道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上,泛出一股绿油油发光芒。人也下意识的东张西望起来,待看清周围的环境,明显不是大观园里的配置后,这才放下心来,还好给的剧本仍是“唐穿”,没有乱入到红楼梦里。
    想想也是嘛,焦大口中那些腌臜事只有汴梁的朱老三最喜欢干了,这种事断断不会出现在我李家的。
    想到这里李存勖狠狠摇了摇头,也不顾一头雾水的老爹,强行将话题转了回来说道:“父王”,他以难得的严肃口气对李克用说到。
    “军中向来是有功则赏、有过则罚,靠着一次功劳让父子吃上两代,这对于其他有功的将士是否公平?好....”,说到这里李存勖抬手止住了要开口说话的老爹,继续说道。
    “按照商君的军功爵位制,是可以绵延子孙的,但我们有吗?况且哪条奖赏是可以任意勒索、抢劫百姓的?动不动就拿人情说事,这连邀功都算不上了,这是道德绑架!”。
    李存勖一番掷地有声的论述,说的铿锵有力,一时间竟让李克用都无言以对呢,特别是最后那句简直是闻所未闻!不过此子惯出惊人之语,他这个当爹也早就习惯了。
    “我不管你什么绑不绑架的,当年要没有他爹,你爷爷就被敌军绑架了,你赶紧把人给我放了,不然为父现在就撤了你的晋阳令”。
    对于自己老爹在认知上的缺陷,李存勖无论怎样费尽口水,仍是无法纠正过来。李克用始终觉得“要想马儿跑那么就必须要将马儿喂饱”。
    这种说法李存勖自然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但问题是喂饱马儿的,不是赏罚严明的激励机制,而是用百姓的民脂民膏来喂养的话,那这个就不是马儿了,而是一群彻头彻尾的饿狼!
    哪知老李听完后顿时冷笑连连,随即双手一摊对着小李说道:“谁不知道赏罚严明的好处,那么请问贵大令,本王是赏赐爵位田产好呢,还是赏赐金银绸缎好呢?”。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李克用三言两语就把小儿子怼的哑口无言,以河东目前的局面想要维系一支军队,确实已经是他能力的极限了。
    一番的唇枪舌剑后,公理并没有战胜强权,而且李存勖也不是什么强项令,无奈之下他只得下令放人了。
    不过李克用最终还是接纳了儿子的部分建议,答应约束晋军官兵不得骚扰地方。
    嗯,确切来说是不得骚扰自家地盘上的百姓,至于出去嘛抢钱、抢粮食、抢.....那啥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特别是在朱老三的地盘上,必须抢他个小舅子的!
    同时他把胸脯拍得山响,只要小李能给他搞到钱,“哪个驴日的才愿意放纵部下,搞得个个像禽兽一般呢....”,李克用相当豪迈的给儿子画着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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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到府衙李存勖便遵照晋王殿下的指示,吩咐人将那几名兵卒放了。
    那名校尉在苏醒后,得知自己这次碰上了茬子,也只好自认倒霉,带着手下从府衙的侧门,一瘸一拐的悄悄溜了出去。
    这也就是李存孝手下留情,不然以他生撕虎豹的手段,这几名兵卒就算想在府衙的监牢里过夜,只怕都很难了。
    放走了这几人后,李存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郁闷了好一阵,颇有种“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感觉。
    后来还是李存孝的一番话点醒了他,“你小小年纪别看顶个‘小王爷’的名头,可那就是句玩笑话,你要是真的敢把手伸到军中,只怕出了事王爷都保不住你.....”。
    此言一出李存勖不禁浑身一震,一直以来李存孝在他眼中就是个孔武有力,却腹内空空的草包。嗯,顶多也就算是个皮囊帅帅、酷酷的草包。
    没想到今日居然能说出如此“内秀”的一番话,看来一个人的经历,确实能从内到外改变自己。
    望着李存勖诧异的目光,李存孝挺了挺腰身,语带沧桑的说道:“哥哥我戎马半生从小便在军营中长大,别的不清楚但这群杀才的想法,却最是了解不过了.....”。
    其实这中间的关节说穿了并不稀奇,如今各镇强藩将皇帝踢到一边相互攻伐,所倚仗的无非是手头上的武力。
    可身处这个礼崩乐坏、纲纪无存的世道,身为大当家的能不把朝廷放在眼里,那手下的人为何就不能反了你呢?
    事实也确是如此,在朝廷是藩镇林立,而各藩内也是大小山头丛生。正所谓“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用在这里也是恰如其分的。
    像李克用、朱全忠这种强势的藩阀,还能靠着铁腕的手段拢得住局面,但真要触及到了这些军头的核心利益,恐怕变生肘腋只在瞬息之间了。
    “什么是这些杀才的核心利益呢,还不就是自己的部曲,外人不能轻易插手嘛!”,李存孝手指叩打着桌子加重语气说道。
    眼见他这一通的做派,要不是李存勖对他知根知底,还真会把这厮当成积年老吏衙门虫子呢。
    不过他的这一番起底“行业内幕”,李存勖虽然有些隔阂,但却也让他茅塞顿开由衷的感叹了一声:“看来枪杆子还是要握在自己手中啊!”。
    “对喽!”,李存孝闻言频频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派头,顿时就把李存勖给恶心到了。
    可说归说,他一个小小的晋阳令能有何作为,想将手伸进军队,莫说是他,就连他大哥李落落,也是要思虑再三不敢冒然行事的。
    既然办不到那就索性丢在一边,眼下李存勖要做的事情还有一堆,况且世子又不是他,这些烦心的问题还是扔给大郎好了。
    想到这里他吩咐人将冯道喊来,“你出一份告示,规定各家临街店铺的门口,就是他们的这个、这个....卫生包干区,以后每日清晨,各家的卫生包干区务必晒扫干净,府衙会有专人下去检查,对于晒扫不干净的,给予这个....停业整顿、罚款的处理”。
    他的这项规定不仅冯道,一旁的李存孝听的也是目瞪狗呆,就连他都不得不承认,李二郎的思维还真的不是一般的跳跃呢。
    “明府,这个....这个,是从何说起啊,这样的规定下官闻所未闻,即便将告示公布出去,具体该怎样执行,下官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呢”。
    这时的冯道正当青年,一腔热血正是无比沸腾的年纪,李存勖突然弄出这么个“花样”,让他感到很是抵触。
    自家的这位小领导昨日才将强抢百姓的士卒下狱,今天就想出了个罚款的妙计,这岂不是真的成了“只准州官放火”吗。
    所以他虽未明拒,但还是十分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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