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看着李纨满脸笑意, 说得情真意切, 心下甚慰。在凤姐想着,无论自己生儿与否,兰儿总是荣府长孙, 多一个兄长维护,对大姐儿将来只有好处。
    是故, 凤姐笑吟吟伸手一握李纨:“那就先行谢谢兰哥儿了。”
    旋即,凤姐压低声音, 悄悄伸出两根手指:“大嫂子盯紧了薛家母女, 太太虽则不慈善,却是个直不统,一切点子都在她们母女身上。无论如何, 马道婆子留不得了, 倘若能牵上她们,即便不能伤筋动骨, 进府做少奶奶且别想了!”
    李纨眼眸一亮:“老祖宗意思?”
    凤姐点头:“嗯嗯。”
    李纨一时惊喜交加, 这些日子她实在受够了。面对苛刻冷漠婆婆,自以为是高高在上薛家母女,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能不能忍到兰儿成人自立门户。 每每夜深人静时刻,她思来想去似乎难逃婆婆魔爪, 几乎要失控疯狂,不吃顺气丸安魂汤简直无法呼吸也无法入睡。
    这下子乍听凤姐之言,贾母全面否决薛家, 更有铲除之意,她焉能不喜。瞬间觉得压在心头大石板松动了。
    李纨抚着胸口,似乎自己喘气似乎都顺畅了,长长舒口气,李纨瞬间觉得日子似乎有奔头了。笑盈盈把自己新得面茶拿出来招呼凤姐。
    两妯娌品茶细语,十分融洽。
    李纨心气一顺,忽然记起一事来,正要告诉凤姐,话到嘴边却又一滞:“凤丫头,别说我多心,说起来你跟薛家一脉相传,血脉至亲,可比我这个妯娌亲呢!”
    凤姐闻言把眼睛一瞪,嘴里一啐:“我呸,我跟谁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进贾府就是贾家人,自然亲近贾家人。”
    凤姐说着话,眼神犀利起来:“她们唆使娘娘太太做那事可曾想过一朝败露要满门获罪呢?”说这话顿一顿,瞅着李纨直怄气,又一啐:“我啐,糊涂玩意儿。你倒说说,我跟你亲还是跟她亲?”
    李纨就笑起来,拿手摩挲凤姐手:“算我错,大人不计小人过。告诉你正经话,昨儿我们太太薛姨妈宝钗三人黄昏时分悄悄去了东府,夤夜方回,你要注意些,只怕会有什么动作吧!”
    凤姐挑眉勾唇淡淡笑:“看来太太真是不拿老太太作数了,老太太说的话直如耳旁风了。难道真要仗着娘娘跟老祖宗翻脸呢?”
    李纨且不关心王氏跟贾母翻脸与否,在她看来,翻脸最好了,自己正可以渔翁得利。
    李纨跟凤姐一个心事,担心王氏靡费自己母子们活命银钱修建楼台宇阁装门脸。他看得很通透,自己孤儿寡母无所依靠,唯一依靠者就是自己分内家产银子了。这笔银钱可是自己这房儿孙养命钱,别说婆婆小姑子要霸占,就是亲生娘老子要来抢,自己也不能答应。
    故而,李纨急切心情更胜于凤姐:“我担心太太要联合族中势力压服老太太,压服老太太同意娘娘省亲修别院,好给她自己充门面。那是多大场面啊,这满京都的权贵只怕都要露面,那时节太太绝对会寻机借势而起。我们两个都要在宝丫头手底下讨饭了。”
    凤姐哂笑:“这且不会,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连娘娘也没说动呢。”
    李纨冷笑:“只要省亲议定,太太必定翻身。你想啊,贵妃私下说话,老太太不理还成,若是那日摆出排场,委派太监宣旨,那可就避无所避了。”
    这事儿凤姐心知肚明,拍拍李纨:“这事儿老祖宗早防着呢,你安心吧,你只消盯住她们一伙子,万不能再叫她们有机会蛊惑娘娘。你要瞅准机会,若能将他们当场擒获,人赃并获,那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全在我们手里捏着!”
    李纨心头如同吃了蜜,眼睛笑眯眯,嘴巴合不拢,反手握住凤姐,声音甜津津的:“放心,为了贾府,为了娘娘,为了老祖宗,我日夜不睡也不会耽搁这事儿。”
    凤姐二房之行,满意而归。
    回程,平儿与凤姐同一辆车坐着,眼眸闪了几闪,终于悄声道:“奶奶,我瞅着大奶奶倒不像说话像演戏。”
    凤姐一嗤,拿手戳上平儿腮帮子:“就你机灵,唉,也怪不得她这样步步算计,娘家呢,因为她寡居连归宁也免了她,倒是嘱咐她孝敬婆婆,房门莫出,二门莫迈。一个公公万事糊涂,一个婆婆凶残刻薄,还有一个那样强势妯娌,眼见被人踩到脚底了,不算计也活不成了。”
    平儿勾勾唇,终于忍下,再没言语了。
    凤姐回头就跟贾母报备,二太太夤夜过去东府,密会贾珍夫妻。
    贾母眼神凛一凛:“你们二太太此行,是想借重合族之力压服荣府了。”
    迎春就在当场,聚神思虑前世,记得二太太曾经因为凑份子修园子,逼迫贾珍银钱,差点跟东府翻脸。迎春莞尔一笑,道:“这事儿也不用担心,老太太直管摆明了态度,说贾府无钱修建别院。倘若谁要讲究这个虚排场,谁家自己出银钱好了,我们荣府没意见。”
    贾母挑眉:“叫他们凑钱自己修园子?”
    凤姐一嗤。
    迎春当然知道她笑什么,抿嘴道:“老太太想想,我们这荣宁街上族亲,多是依附两府生活,每年我们府里都要拿出千余银钱替他们置办年货,孩子上学也靠两府接济。他们纵然拥戴修园子,也不过就是空口说白话。大多数或许还存了心思,想要借着这件大事各自混些口食银钱,若叫他们拿银子,还不如要了他们命呢。"
    迎春说着伸出一根指头直晃悠:“若说凑银子,孙女料定他们只有一个反应,撒手不管!”
    凤姐抚掌笑:“二妹妹脑子真是快,这个法子好。”
    贾母微笑看着这姑嫂两个,觉着这个话说的刻薄些,却是个好法子。“
    回头却说这日傍晚,凤姐正在摆放碗碟,伺候贾母晚餐,黛玉湘云坐在贾母左手,迎春惜春坐在右手,探携带兰儿坐对面,一边伺候上菜者就是李纨。忽听外面丫头报门:“老太太,东府珍大奶奶来了!”
    贾母闻言笑道:“快请进来!”
    一时尤氏走了进来,见过贾母,卷起袖子就帮着服侍贾母几位姑子。
    少时饭毕,凤姐尤氏的饭菜也上来了,他们妯娌悄无声息吃着饭,这边贾母带着一班孙女儿外孙女儿说话消磨时间。就听得湘云快嘴快舌在说着前几日跟着三婶出门应酬听来的新文话题。
    湘云有口无心,乐呵呵道:“哎哟,老祖宗,外面都在说吴家只是旁枝末叶人家已经子丈量土地造别院了。又说贾府百年侯门,富贵无双,必定不会落后吴家。还有人说,似乎听说贾府也在筹谋上折子请旨,一旦获准就要造园子了。我婶娘一班朋友还在打探,问我们娘娘若是省亲,三婶能否参加接待呢!”
    贾母闻言眉峰一挑:“哦,你三婶如何说法?”
    湘云笑嘻嘻道:“怎么说呢,三婶实话实说呗,直说我们家没听见信儿呢。”笑罢只在贾母怀里搓揉:“老祖宗,若是省亲,可要给孙女儿留给个座位哟,还有,我左边挨着林姐姐,右边挨着迎姐姐,可好呢?”
    迎春探春惜春一个个抿嘴笑。
    黛玉被湘云吵吵的心里喜悠悠的,忍不住伸手一捏湘云脸颊,又在她鼻子上一刮:“疯丫头,你看看人家大姐儿,不比你娇俏呢,也没得你会撒娇卖痴呢!”
    湘云便索性笑嘻嘻靠在贾母怀里,冲着黛玉皱鼻子:“哼,你天天跟老祖宗腻歪,我今儿不过些微亲近些,你就吃起醋来,还一本正经拿大姐儿说事,谁不知道老祖宗疼你得紧,不说把一干姐妹都靠后,只怕抱你的时候,比大姐儿还多呢,你倒来说嘴,真正笑死个人儿了。”
    黛玉被她抵黑,追着湘云要打,湘云就满场子跑着躲闪,迎春探春惜春一个个加入战团,姐妹们笑成一堆,小花厅里尤氏凤姐停了筷子只羡慕:“我那个时候虽是可以扮作小子外面游逛,终究没有姐妹作伴孤孤单单,哪有这般热闹开心呢!”
    尤氏转过筷子头在凤姐手上一敲:“你就知足吧,多少人楚家之前能逛回寺庙已经烧了高香了。谁像你,男人堆里也敢去。亏得琏儿敢要你!”
    凤姐笑嘻嘻把脸腆近尤氏:“怎么来,你嫉妒啊?去把去吧,唆使你小叔子不要我呗!”
    尤氏咬牙把凤姐一戳,正要发话,却听那边湘云一声惊呼:“哎哟,我的妈也,二太太,您,吓死我呢!”
    原来湘云嘻嘻哈哈满屋子飞奔,一众姐妹又帮着黛玉也有帮着拉劝的,总之乱成一团,笑成一堆,冷不防湘云一头撞进跟静悄悄而来的王氏怀里,顿时吓了一跳。王氏也被撞得奥哟哎哟叫唤。宝钗母女落后一步,慌忙敢上前来搀扶。宝钗更是出言责备:“云丫头,你多大岁数呢,还假小子一般,这般疯跑做什么?”
    湘云乖巧一俯身,脆生生道恼:“给二太太见礼,二太太见谅,云儿方才没瞧见您!”
    贾母见不得王氏死灰脸色,更见不贯宝钗称霸二房,还要将手伸到自己房里来,我贾府贵客也是随便人等能够得罪呵斥。
    却说王氏见湘云请罪,本来不屑之人,倒也没打算计较,堆起笑颜,正要挥手说句客气话。
    却不料贾母忽然沉脸一声喝:“门上是谁当值?怎么不通报就放人?幸亏是二太太姨太太,若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放进来可怎么好?”
    门子上小丫头叫雁子,闻言吓得直哆嗦:“老太太赎罪,婢子通报了三声您没发话,二太太们就自己进来了,婢子,婢子......”
    贾母把脸唬起:“做错了事情还敢分辨,这是你说话的地方呢?竟敢如此张狂起来,难道我贾府是没有规矩人家?”言罢一声喝:“来人啊,把这个丫头拖下去掌嘴二十。”
    一时婆子上来将小雁子拖将下去了,旋即响起噼里啪啦掌嘴声。
    二太太王氏薛王氏宝钗三人气得面如土色,只觉得那嘴巴子长在自己脸上,火辣辣直发烧。
    迎春暗暗一拉贾母:“老祖宗!”
    贾母回头,故作一惊一乍:“哎哟,姨太太啊,快些坐下,你看我,真是老糊涂了,贵客临门竟然只记得教训小丫头,真是老背晦了,招人嫌咯!”
    二王氏明知道贾母借题发挥,哪里敢龇牙,只得借坡下驴,寻个椅子坐下了。薛王氏陪笑道:“看老太太说得,我们常来常往自家人,何须这般客气。”
    贾母便微笑不语了。
    正好鸳鸯着人上了茶水,贾母静静品茶不提。
    原本满屋子欢笑静若无人了。
    王氏咳嗽一声:“怎么,珍哥媳妇没来呢?”
    众人一愣,鸳鸯正要解答,那边尤氏笑着转了出来:“见过二太太,老太太慈爱赏了侄儿媳妇饭菜,刚刚用完。”
    王氏眼珠子频转,询问尤氏可曾搭上言语,尤氏借故咳嗽,微微摇头。
    王氏眼眸顿时一冷:“珍哥儿父子呢??
    有事忙着必恭必敬道:“想来是在外书房陪老大爷说话呢!”
    贾母闻言把眼睛一眯:“哦,这倒奇了,今个不是月头也非月半,你们一家子到来的这般整齐,我早就说了,你们都忙,用不着记挂些成股百年的老规矩,心里有孝心就是了,不在形式上头。”
    尤氏不善言辞,见老太太装糊涂,一声咳嗽,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王氏便挑起话题:“珍哥儿父子们也不是专门来请安,乃是大家伙商议着,如今圣上开恩,各家有楼台殿宇之家可以接回娘娘省亲归宁,可怜我们娘娘十五岁进宫如今十年了也没回家一次,娘娘夜夜思亲思故里,只是巴望着回家瞅一眼,看看祖母叔伯们过得好是不好,也就安心了。”
    贾母一声咦:“省亲?你们别忙活了。一来我们家不具备姐接驾条件,二来,前个娘娘已经打消了归宁念头了。”
    王氏闻言一滞,打消了?眼眸瞪视贾母,心中气愤难平,定是这次老太太说了什么了,否则,已经说定的事情,娘娘岂肯放弃呢!只是这省亲设计钱财不是一百二百,故而,王氏不敢质疑贾母,满腔怒火也值得忍下了,冷眸把姐姐薛王氏一瞪。
    薛姨妈见状一声笑:“娘娘最是心地慈善,只怕给人添麻烦,只是娘娘虽然体恤,我们做长辈的也该慈爱才是,娘娘一入深宫十年,好容易盼到今日这样的好机会,岂能白白放过呢!哪怕只是片刻相聚看一眼也是好的呢,哪能任由孩子苦苦思亲不动心呢?老太太,您是最疼娘娘的不是吗?”
    贾母原本就许多话摔在薛王氏脸上,想了一想还是忍住了,忽然一笑:“嗯,的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儿女都是父母心头肉,京都距离朔北三千里,寒冬在即,不知道姨太太可曾遣人前去送寒衣?”
    薛王氏一愣:“喔,这是自然,承蒙老太太惦记了。”
    贾母薛王氏一问一答,无力瞬间咳嗽之声此起彼伏。
    迎春李纨跟薛家前世今生有仇怨,甚解恨。
    湘云后来屡屡被王氏言辞暗示命不好,克父母,再是神经大条,也知道王氏不喜自己与宝玉交好,有无端被宝钗母女言语挤兑,一日前生挤兑黛玉,说成侯门寒女,寄人篱下。
    话虽不错,却是很戳耳朵,让人气闷。所幸今生宝钗不能影响不能波及荣禧堂,湘云的憋屈要比黛玉轻得多了。今日得见宝钗母女出丑,出了口怨气,却也没落井下石。说实话,湘云还是很羡慕宝钗,哥哥虽然混账,毕竟有哥哥,可以互相牵挂互相依靠。不像自己,孤身一人。
    原本薛王氏提说儿女情是为了逼迫贾母就范,不想贾母不咸不淡反将薛王氏,寓意不言而喻,自己儿子杀人越货,身陷囹圄不去好好管教,倒来操什么淡心呢!
    薛王氏一时脸色涨成猪肝色,再不敢随便开口了。
    二太太王氏见贾母不动声色便把自己两名生力军封住了嘴巴,心头之火就开始一蹭一蹭的跳跃,不是宝钗在他身边时时拉扯衣衫提示,早就忘了婆媳尊严跳起来了。
    却说凤姐,听见房中贾母一句一个挤兑得薛家母女山穷水尽无人色,心头亦喜亦忧。喜得是屡屡给自己使绊子薛家母女出丑,心头爽快。忧的是这些人倒地是王家亲戚,只怕自己今后会被老祖宗婆婆公公迁怒。
    故而,又是出场之时,凤姐只作揖,叫她谨言。自己则悄悄躲在外间观动静。意在制止王氏闯下什么大纰漏,错不过大家都姓王。
    却说凤姐看见王氏三人已经被贾母那话困住,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头打破僵局,让她三人安全撤退,以全颜面。不料望风的柳儿颠颠而来:“二奶奶,大老爷二老爷,那边的珍大爷,琏二爷,还有族里一些白胡子长衫子,总之一大阵子,纵有十几二十人,一起往这边来了。”
    凤姐闻言,深吸口气,故意放重脚步,眼睛暗示门房丫头通报。
    小丫头也甚机灵,笑吟吟道:“老太太,二奶奶来了。”
    贾母终于放缓了脸色:“哦,快叫进来!”
    凤姐随着小丫头通报声已经跨进房来,圈圈与人见礼。最后自己拣错:“二太太姨妈既几时来的,都怪我人笨,些微几许家务事情,都把我忙得手脚打跌,也没来得及迎接太太姨妈,还请二太太姨妈赎罪,赎罪啊!”
    凤姐这话明眼人一听就是屁话谎话,明明刚才在隔壁用餐呢,一众姐妹连带尤氏都翘起嘴角,睨着眼睛看她表演。
    薛王氏知道凤姐一贯捧着婆婆祖婆婆,远着自己娘儿们。只是这是在贾府老太太跟前,薛王氏不敢摆长辈谱,更不敢面上带出来,客气笑着:“你是当家主母,自然事多,哪个怪你做什么!”
    凤姐甜笑:“还是姨妈最疼我。”
    这里正在上演骨肉亲情,外面小丫头一声通报:“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珍大爷,琏二爷,宝二爷一起来了。”
    房中之人都是本家小辈,各自俱不惊慌,凤姐尤氏起身迎接。迎春姐妹则齐齐回避,进了贾母内室说话去了。
    唯有薛家母女,一个寡居之人,一个待字闺中,两个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房中个人恼她们不自重,各人都不理睬,还是凤姐看不过,给平儿使眼色,平儿只装看不见。只得使个小丫头吩咐道:“把薛姨妈宝姑娘带去我院里,叫你丰儿姐姐好生招待。”
    这才算是借了薛家母女之尴尬。
    薛家母女出的门去恨得不行,宝钗眼泪也出来了,她堂堂薛家大小姐何曾受过今日之辱。在凤姐房中不过略微坐一坐就借故告辞了。且没有回家去,而是母女驱车去了二房等候。
    宝钗暗暗握拳冷笑,越是不欢迎,我偏偏要堂堂正正做主人。
    薛姨妈呢,靠着车座闭目神游,想起凤姐之前暗示,自己之前的犹豫,她不清楚,自己如何一边抗拒一边走到今天。
    这是闲话不提了。
    回头却说贾政几人联袂而来,各各与贾母行礼,一时按序排座。这种场合,尤氏凤姐没有座位,二人分开两边,站在贾母身后伺候。
    一时茶水点心齐备,贾母这才开颜笑道:“今儿如何到得这等整齐呢,闹得我还以为记错日子,今日是除夕夜呢!”
    贾赦虽是个爱热闹的浑不楞,张氏这些日子没少做功夫,吧整个省亲事件实质,掰开了,揉碎了,一一讲解剖析,点点滴滴灌输给贾赦知道,贾赦这些日子终于弄明白了,圣上省亲并非好事,乃是迎春所说,丢个石头试水深,打草惊蛇取苦胆,不是什么好事。又告诉贾赦,有钱陪着皇帝玩儿,不如自己淘换古董回家把玩呢!
    张氏还允诺,老爷实在喜欢热闹,可以在花园子搭个戏台子,老爷喜欢哪家戏班子,就请哪家戏班子唱戏,唱腻了咱再换。决不能被皇上当成年猪宰咯!
    年猪肉?
    贾赦此刻想起张氏所说还有些忌讳,刮着茶碗,只觉得脖子凉凉的,不自觉缩一缩。随即沉脸品茶不语了。
    贾政呢,这些日子老婆小老婆屡屡闹腾,元春又弄个巫蛊事件,幸好被琏儿发觉摁住了,贾政是个忠厚少谋之人,只是后怕不已,心中对王氏更加绝望了,却又不能休妻,心情灰败至极。
    不过,对于省亲,贾政跟张氏等人看法不同,他以为这是圣上隆恩,做臣子只能接受,不能辜负了。
    贾珍是省亲极力拥戴者,他以为元春封妃,自己就是国舅爷了。如今圣上允许贵妃省亲,这是多大恩宠啊,今后看谁还敢跟自己作对!他那颗自从秦可卿死后黯然失色心胸,瞬间亮堂起来,也激动起来,只以为贾府除了老祖宗开府以来又爬上一个高度,如今是皇亲国戚了,跟皇上成了一家了,这可是世世代代荣华富贵不用愁了。
    原本贾珍心情激荡,熟料两位堂弟贾琏宝玉并不热衷,就连大老爷贾赦似乎也懒懒的,提不起精神来。贾珍不由把眼睛看向二婶子,直犯疑惑,不是说只有大太太反对么?如今看着似乎不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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