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池为锦园内一景。
    碧池与池水无关。踏入碧池范围内,触目所及,全是长着过人腰的绿草,绿草随风摇曳,一浪接一浪,如碧水般荡漾,故命名为“碧池”
    碧池中绿草茂盛,身在其中,恍如置身于辽阔的草原。只是,这里不是美丽的草原,这片绿草地是一名男人安眠之地。
    越过碧池,视线中出现了一棵枝叶繁茂梨花树,梨花树的周围环绕着娇艳的鲜花,梨花树下,立有一块墓碑。
    从夜瑟的画像中可以猜出,梨花树在夜瑟与云清儒之间有着难以言喻的深意。
    陶篱竹与季羡渊肃然静立在墓碑前。
    墓碑由梨花木制成,经过十几年风雨的洗礼,这块木刻墓碑已被洗磨得失却了原本的颜色,只有墓碑上的字清晰可见。这块墓碑昭示着岁月的沧桑,天人两隔的凄凉。墓碑上简单地刻着“云清儒之墓”五个大字,字迹苍劲有力,刻得不深,却历久不褪。这五个大字,仿佛心中那抹痛,凄怆哀痛,明明不深,却顽固地刻在心底。
    这种凄怆感深深地刻在陶篱竹心中。
    季羡渊看向陶篱竹,注意到她正专注地注视着墓碑上的字,肃然的脸上露出了哀痛的神情。他转回视线,看向墓碑上的刻字,慢慢道:“这是秦叔刻上去的,每次看到墓碑上的字,我心中就难以自抑地弥漫起一股哀痛感。”时隔多年,每次来这里,看到这块昭示着死亡的墓碑,他心中就无法自抑地抽痛。为了避免伤感,他一年只来两次,一次是清明时节,一次是忌日之时。
    这种悲切的哀痛,陶篱竹能理解,就好像每一次她站在父母的墓前,心中就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哀痛,这是对天人两隔的无奈,痛失至亲的心酸。只有是最重要的亲人,才会有这种从心底深处涌上的哀痛。
    陶篱竹转回视线,看向季羡渊,唇边慢慢浮现一个浅浅的笑容“在这个美丽的地方长眠,他一定感到非常幸福,我们也要替他感到欣慰。”
    闻言,季羡渊脸上掠过一抹哀恸,脸色也瞬间苍白起来。
    面对脸色突变的季羡渊,陶篱竹顿时感到手足无措,不知是说错了什么话。
    季羡渊走上前,抚上墓碑,喃喃道:“舅舅并不在里面。”
    陶篱竹讶异,这是什么意思?
    季羡渊继续道:“这是舅舅的衣冠冢。”
    陶篱竹讶然,目光不自觉地看向墓碑,这是怎么一回事?
    好半晌,陶篱竹才慢慢地找到自己的声音“可是因为他要陪着云老庄主?”听秦老管家说,云老庄主的遗体葬在云家祖墓里,云清儒是云家后人,虽说生前与自己的父亲决裂,但死后也是应该要葬在祖墓里的。
    季羡渊摇摇头,脸上的悲恸更甚“舅舅的遗体,没找到。”
    乍听此言,陶篱竹惊讶得连呼吸都忘记了。在古代,重视躯体上的传承,常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躯体的重要性,可见一斑。从古代风水学上看,先人的遗体对后裔的影响巨大,一是在子孙命脉上,一是在家族运程上。
    在现代长大的陶篱竹注意的当然不是这些了,她想到的是,于死者的亲人而言,死去亲人的遗体无法找到,借以凭吊瞻仰的遗容无法看到,最后的寄托无法实现,心里头该是如何的哀痛?
    季羡渊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说下去“外公气急攻心,一是因为突然听到舅舅逝去的消息,二是因为知道了舅舅的遗体无法找到的缘故。纵然白头人送黑头人是一种难言的哀痛,但是,连儿子的遗体也无法见到,绕是多么坚强的硬汉也无法接受。”
    陶篱竹默然,她到现在还记得父母去世时爷爷脸上的那种神情,那是灵魂被抽空的木然和无法言喻的悲恸。她可以理解云老庄主当时的感受,天崩地裂也不为过。
    陶篱竹走上前,覆上季羡渊的手,触手所及,一片冰凉。源源不断的热量从陶篱竹的手上传到季羡渊的手,她希望能借此给他一点点温暖。
    陶篱竹的视线转向墓碑。
    这块昭示着岁月沧桑的墓碑,只是一个悼念的形式。
    “我想,就算我们没办法找到他的遗体,但我们对他的心意也是能通过祭拜传到他那里的。”
    季羡渊反手握住陶篱竹的手,紧紧握住,不愿放开。他知道,上天留了后裔给云清儒,就是对痛失至亲的云家的补偿。
    陶篱竹看到季羡渊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她对上季羡渊的眼睛,安慰道:“血肉之躯,终是会化为一副白骨,而我们的心意却能通过不同的方式传到天国的亲人心里。”所以,不要太在意这些虚无的形式。
    季羡渊清浅一笑,目光凝在墓碑上。
    陶篱竹的视线也凝在墓碑上,心中感到疑惑,以云家的实力,竟然找不到云清儒的遗体,这不是很奇怪的事吗?难道?
    陶篱竹蓦然一震,心中所想脱口而出“难道他还没死?”
    季羡渊骤然一惊,旋即苦笑,他摇头道:“不是的,舅舅的确已经故去。这是我们从你娘口中已得到确认的事。”他何偿没这样假设过?云家派出所有人手也无法找到云清儒的遗体。当初,云老庄主也抱着这最后一点希望,但是,经过多方打探,得到的都是云清儒已逝去的消息,最后,云老庄主也心力交瘁地逝世。
    陶篱竹暗自懊恼,原本季羡渊已经平复了情绪,现在她这么一个反问,他又陷入了深切的哀恸中。
    两人不知在墓前站了多长时间。
    待季羡渊回过神的时候,发现陶篱竹正呆呆地注视着墓碑,眉头轻蹙,眼中闪动着浅淡的哀伤。他的心脏感到一阵抽搐,双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眉头处,欲抚平她眉间的哀愁。
    舅舅,你知道吗?你还有一个女儿,虽然你没见过她,但是,她身上流着你的鲜血,她是你生命的延续
    希望你在天之灵,可以得到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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