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朱沅翰、戴遂强等人赶在天亮前返回了天江县。可是,当他们来到灯火寂寥的城头下时,却见到了一群正和守城军士纠缠不清的武装人员。
    朱沅翰连忙拍马过去,他一手擎着火把,一手举着刀,大喝道:“天江县暂一营管领朱沅翰在此!那在我城头下,与守军纠缠的是谁?!”
    接着,戴遂强、齐悦、娄同三人也率人跟着过去。
    “是我。”没想到,那群武装人员中似乎有人认得朱沅翰,昏暗的火光下,一个女子柔声说道:“我来了。”
    “朱管领,是我。”女子慢慢走了过来,朱沅翰将脸凑上前一看,原来正是那洛念瑶。
    “你怎么来了?”朱沅翰惊道,“我不是让你在遂煌县,等你的族人来找你吗?”
    “管领。”这时,戴遂强走上前来,吞吞吐吐地说道,“恕卑职……卑职冒昧,敢问这位蓝发女子是谁?”
    “她是禹国的望族。”朱沅翰道,“她随父亲来纳国做买卖,不幸遇到山贼,害了他们全家。她自己又没了本钱,因此回不去禹国,我本打算处理完暴乱就将她送走,没想到他却跟着我来了天江县。”
    “那她身后的武装人员是怎么回事?”齐悦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她连回国的本钱都没了,去哪里找得这么多人来?”
    “管领容禀。”洛念瑶屈身拱手,指着坚膊勇心道,“这位是我家总管的儿子,从小与他爹失散,如今他在禹国做了军官,前几日才与小女相认。”
    “原来是大禹公国的军官,失敬。”朱沅翰等人连忙向勇心拱手。
    勇心也回了他们一个遂式礼。
    “既然如此,你们便随我入城吧。”朱沅翰命令军士打开城门,然后带着洛念瑶、勇心,以及他们率领的武装人员,一起开进了天江县城。
    “去找几间民房。”朱沅翰对洛念瑶道,“把你的人马拿去安排了。”
    “多谢管领。”洛念瑶和勇心皆拱手道。
    “戴遂强。”朱沅翰并不看其他人,而是招呼戴遂强道,“拿着那东西来书房。”
    “是。”戴遂强道。
    于是,众人各自回去歇了,只有戴遂强一人,拿着那本在军械贩子联络点找到的账本,又经过了那面挂满了弓弩的花石墙,找到了在书房等他的朱沅翰。
    “来。”朱沅翰已经点好了灯,对戴遂强道,“把账本摆上来。”
    “是。”戴遂强翻开那字迹潦草的账目本,将其第一页向上摆在案上。
    “第一次暴乱是什么时候?”朱沅翰问戴遂强,“你还记得么?”
    “那时正是初秋。”戴遂强边想边道,“应该是七月十几到八月初的事。”戴遂强说着,把账簿翻到了七月十日那页。
    “你们买一卫的装备用了一千四百大钱,也就是十四万。”朱沅翰计算了一阵后道,“再按你们的推算,暴乱者购买了可装备一营的武器,数量是你们的五倍,也就是七十万。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应该很好找。”
    数目和时间都符合的,戴遂强很快便指找到了一个名字,“在这里!张辉,九十万!”
    “张辉。”朱沅翰一把抢过账本,看了半晌后问道,“你知道他是谁么?”
    “若不算平民中的同名同姓者,‘张辉’这个人,他似乎是过去中都一个小官。”戴遂强思忖半晌后道,“卑职立刻去查。”
    “那便更可能是他了。”朱沅翰对戴遂强道,“我先去睡一会儿,你查到了就叫我。”
    戴遂强退了出去,朱沅翰躺在床上,火烛也没有吹灭。连日的奔波让他疲倦不已,他正翻了个身欲睡时,却突然听到窗外有人讲话。
    “逃离吧。”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别举巨蛙噬日旗,也别举大水一色旗。”又一个声音接过话道。
    “回林山去吧,这些事情本来与你无关。”那低沉的声音又开始说话了,“回林山的丛林狩猎,去茫茫的雪原狂奔吧。”
    朱沅翰缓缓地坐起来,想要出去看个究竟,谁知两腿伸到了床边,却怎么也踏不下去。
    朱沅翰正疑惑间,却突然看到一名黑袍汉子出现在他面前。那汉子也不说自己是谁,只是伸过手来便要拉他,口里仿佛还念念有词:“推倒的石像……将从土里重生。”
    朱沅翰吓得大叫一声。
    朱沅翰猛地惊醒,口里喃喃自语
    ,“林山……林山。”
    “管领、管领。”就在这时,戴遂强正好走了进来,他喊着出神的朱沅翰,“管领,卑职已经查到了。”
    “哦。”朱沅翰回过头来应了一声,然后拿着刀一下跳到地上,问戴遂强道,“张辉是谁?”
    “他是中都被破前的一名议事。”戴遂强翻开一本不知从哪儿找出来的俸禄单,指着张辉的名字道,“住处在溏县西郊琉璃街。”
    “远不远。”朱沅翰歪着头,看着那份名单。
    “很近。”戴遂强道,“就在天江临县。”
    “一定是他了!”朱沅翰拍了一下桌子,将刀鞘拴在了身上,“你立刻点起三卫人马,立刻跟我到中都东驿,我要骑快马去溏县。”
    “是!”戴遂强拱手道。
    于是,朱沅翰带了戴遂强、齐悦、娄同及其麾下的禁军,整装完毕便来到中都驿站,骑光了那儿的所有马匹。众军一起行了半宿,来到溏县西郊。朱沅翰一声令下,禁军们骑马撞开路人,跨到狭窄的琉璃街上。
    “看!”戴遂强远远地用刀指着道,“门口有棵老团榕的就是了,点着四个大红灯笼那家。”
    朱沅翰冲过去,跳下马来,然后举着刀,高声喝道:“二卫堵住前门,五卫堵住后门,一卫跟着我与戴遂强冲进去!”
    “突入!”朱沅翰挥挥手道。
    “喝啊!”一卫的一名禁军举起重刀,一下就劈开了张宅厚重的朱漆大门。
    “分散开来,给我搜!”朱沅翰大喝一声。
    众人闯入宅子,里面的婢子杂人惊得四散而逃。混乱中,戴遂强抓住了一个黑瘦小僮,他提起那僮子,恶狠狠地问道:“张辉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那小僮哭着说道。
    “滚。”戴遂强瞟了一眼朱沅翰手里的刀,一脚就踢飞了那僮子。
    “二位官长。”这时,一个禁军跑了过来,对朱沅翰和戴遂强拱手说道,“宅子东南的书房里有个可疑人物,弟兄们已经把那儿包围了。”
    “那人发现你们没有?”朱沅翰问道。
    “没有。”那禁军摇头说道,“我们只是远远地包围了,不让府中的仆役杂人靠近。”
    “好。”朱沅翰点点头,“快带我去。”
    如那禁军所说,在张宅东南角的书房里,确有一个长须汉子正在桌前练字,他看起来泰然自若,悠闲无比。
    “张辉兄弟,恭喜啊。”长须汉子突然听到书房外有人大喊道。
    “喜从何来?”长须汉子头也不抬地问道。
    “方才我叫张辉,你不假思索便答应了,可见这就是你的名字。”朱沅翰一边说着,一边大踏步从书房外走了进来,他将刀架在张辉颈上,大喝道,“说!中都暴乱和你有什么关联?”
    “义军。”张辉不慌不忙,慢慢放了毛笔,向朱沅翰行个礼道,“这件事,实在与小人无关啊。”
    “无关?”朱沅翰冷笑一声,将那账本扔到了张辉桌上,“这是那军械贩子的账本,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的大名?”
    “义军容禀。”张辉又拱手说道,“小人知道义军们所说之事,而且小人也知道,那件事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谁?”
    “你的意思是,中都事件与你无关,而另有其人吗?”戴遂强缓缓问道。
    “是的。”张辉点点头道,“此人是小人的一个远房亲戚,他年少时在允国武王手下做官。后来,武王肖承忻因谋反被满门抄斩,小人那亲戚从发配的路上逃脱。他偶然在这里撞见了小人,小人见其可怜,便把他留在了家中。可谁知,这祖宗不佑的孽障整日游手好闲,只好与江湖上的盗匪混在一起。这次天江县的事情,就是他偷拿了小人的钱去为他那些江湖朋友购卖了军械,之后这孽障便一直没有回来。”
    “事情是这样?”朱沅翰与戴遂强对视了一眼。
    “正是。”张辉顿了顿,接着说道,“对了,小人已探得了那孽障下落,正愁不知道如何将其抓回。”
    “你说的可是真的?”朱沅翰问。
    “千真万确。”张辉连连点头。
    “怕是没那么好的事。”戴遂强在一旁说道,“只恐是他挖的陷阱。”
    “可是我们并无他法。”朱沅翰附在戴遂强耳边,龇牙咧嘴地道。
    “小人薄命一条,并不敢欺瞒军爷。”那张辉又说道。
    “好!那你便带我去找!”朱沅翰一把抓住张辉的手臂,冷笑道,“若是找到那个人便罢,可如果发现你在骗我,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吧。”朱沅翰说着将佩刀一抽,那闪闪的寒光正好映在张辉脸上。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张辉连连低头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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