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鹿场以养殖为主业,农家乐只是附带,按照赵丰收的设计,就是简单粗暴,要让客人有纯天然的忘忧感。
    三口柴火灶,一口焖米饭,一口炖鹿肉,第三口炖大锅烩菜。
    不过这种场景,倒吸引了葛诚素她们,连晓波更是欢欣不已,主动申请帮忙烧火。
    可是没过十分钟,就变得狼狈不堪,看似简单的活儿,足以让人崩溃,被烟熏得直流泪,火还差点被烧灭了。
    “不是这么个烧法。”
    又是赵丰收,连晓波正在气头上,见他来教育自己,顿时不干了,腮帮子气鼓鼓的,把烧火棍一扔:“你会你来!”
    这可难不倒赵丰收,他笑了笑,蹲下来将柴火抽出来几根,火势很快恢复了旺盛。
    “很简单吧?烧火跟吃饭一样,七分最好,把柴塞满了灶,空气就不流通了。”
    “臭美!”连晓波撅起嘴,泪珠子在眼眶里滚,倒不是受不了气,而是刚才被熏到了。
    围观的葛诚素,似乎看出了他俩不对付,觉得有趣,呵呵笑了起来,不嫌事大的添了一句:“从来都是连丫头教育别人,今日碰上硬茬,败走麦城了。”
    连晓波不服输的道:“领导,您别拉偏架啊,我才是您的兵,我是故意不烧好,让他表现表现,考验他有没有基层生活经验。”
    葛诚素笑道:“你呀,还考验人家,是你被考验了吧!”
    大锅烩菜是棋田的招牌,没个乡镇都有独到的秘诀,文山镇的烩菜,只有三样东西:白菜,粉条,大肉片子,这也是因地制宜,简单操作了。
    如果去县城的馆子里吃,还会放白豆腐、虎皮豆腐、皮渣、酥肉或者排骨,甚至有的还会放海鲜。
    鹿场的特色是炖鹿肉,喝鹿茸酒,酒是本地山泉水,小米发酵酿造的土酒,浓烈无比,一口下肚,连晓波就直呼享用不了。
    扒拉了几口,就跑去喂鹿,老板还养了许多乌龟,更是让她爱不释手。
    鹿场的附近,有一座藏山寺,古色古香。
    饭后,骆晓峰提议去走走,消消食。
    连晓波道:“骆书记,我有个疑问,想要请教一下。”
    “连秘书请讲。”
    “你说这藏山寺,是寺藏了山,还是山里藏了寺?”
    “葛书记,你的秘书考试我?”连晓波的问题,明显的很刁钻,不但有对现实的考量,更暗含了佛家的机锋,非常的有水平。
    葛诚素道:“我也正有同样的疑问。”
    骆晓峰笑道:“这可难不倒我。”
    “愿闻其详。”
    “你们看到这个大深潭了吧?当地人叫它大水缸,山倒映在水里,水中有山,谓之藏山。”
    连晓波恍然大悟:“喔,还真有道理。”
    葛诚素道:“晓峰书记学识渊博,山里风俗都记得这么清。”
    “我在文山镇待过两年呢,各处景点的掌故,不敢说门儿清,大致都还能说出一二来。”
    跟在身后的赵丰收,闻言嗤的笑出了声,骆晓峰尴尬了,止住了口。
    连晓波却不依不饶了,她的问题与其说是考骆晓峰,不如说早就在等着赵丰收。
    “赵主任,你笑什么,难道骆书记说得不对吗?”
    “领导说得自然对,领导说方的就是方的,说圆的就是圆的。”
    这番话阴阳怪气,让气氛冷到了极点,即使骆晓峰涵养极好,都顶不住了。
    “赵丰收,你倒是说说,我错在哪里?”
    赵丰收清了清嗓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水中藏山一说,问世不过十年,初见于一篇叫《藏山寺探幽》,完全就是杜撰。”
    连晓波不服气的问:“你说是就是啊,怎么确定人家没经过考证?”
    赵丰收微微一笑:“因为我就是文章的作者,上高中二年级时写的,发表在县报上,你可以去图书馆查。”
    一语既出,众人莫不叹服,这小子成精了,好像九龙川到处是他的存在。
    “为了弄清楚藏山寺的来源,五年前,我专门查找资料,并且进行了实地考证。藏山寺之所以名为藏山,其实很简单,因为建造寺庙的和尚,名字就叫藏山。”
    “这座庙修建于北齐年间,最初只是座小庙,唐朝后期灭佛,曾经被烧毁过,后来在原址上重建,反而规模比原先大了许多。”
    “我们眼前看到的藏山寺,大都为唐宋建筑,但也有明清的补建。”
    “至于藏山和尚为何叫藏山,是因为他证佛后,认为自己不适合出世,因此取了藏山的名字,来警惕自己,他其实就是后来的禅宗三祖僧璨大师。”
    “你说的这话,有何依据?”
    “《楞伽师资记》中有记载,僧璨罔知姓位,不测所生,初为藏山,归宝僧璨。县志第1226页,记载的非常清楚,大概,有这么长的大半张。”
    这下连晓波都服气了,舔唇想不出反驳的话来,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连累骆晓峰了,葛诚素微微一笑,随即抛出个问题替她解围。
    “晓波,我考你个问题,何为禅?何为道?何为入圣?”
    看似简单的问题,实则贯穿了儒释道三家。
    连晓波张口即来:“禅就是定,就是止,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道是纯净,是至真,是回归婴儿状态,不落于世俗。至于圣人嘛,自然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她熟读经史子集,自然见识不凡,葛诚素频频点头,将目光投向骆晓峰。
    骆晓峰道:“禅就是做事的心情,所谓静能定,虑能慧是也。道就是做事的最高准则。至于入圣,按照这些规则来,就可以入圣。“
    虽是讨巧,但也逻辑感很强。
    “他说的对吗?赵大才子?”连晓波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狡黠,将矛头指向了赵丰收,看看他是否能翻出什么新花样来。
    赵丰收一愣:“我不知道。”
    连晓波不答应了:“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那我的承诺可不算数了。”
    她说的“承诺”,自然是不追问他和骆晓峰的矛盾,纯粹属于将军了,赵丰收不得不应战。
    “我的想法,和连秘书正好相反。”
    他有意避开骆晓峰,话锋直指连晓波,你不是想让我说吗,我就来反驳下你。
    “在我看来,禅道圣本就一体,是藏污纳垢。”
    此言一出,众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他,想要看他有何惊世骇俗的高论。
    赵丰收也不怯场:“禅宗关注的第一要义,是万物的源头是什么?源头就是一,佛家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佛与地狱存于一心。”
    “道家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阴阳和合存于一,纯净与污垢存于一。”
    “儒家讲放得仁义道德心,才可入圣。说明圣人是包容,是大而化之,包容什么?又要化什么?当然是污垢。和光同尘,与时舒卷。”
    “讲得好!”连晓波带头鼓起掌来。
    就是葛诚素,也不由多看了赵丰收几眼,此子果然不是俗物啊,她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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