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金家院子。
    砰!
    一声脆响,冒着热气滚烫的茶汤与瓷片,顺着金太玄的指缝流出。
    他的脸色一片阴沉,几乎怒不可遏,“好一句‘任尔东西南北风’,这是已经完全不把我们金家放在眼里了?!”
    金太玄身为金家的家主,平日里不怒自威,很少在他人面前露出这样的一面。
    可一想到李讲很有可能杀了他的孙子,他就怒从心中起,总是遏制不住。
    “亲家公,稍安勿躁。”宁沧海道:“不过是败犬临死前的乱吠而已,下一首他就写不出来了。”
    “没错,李讲必败无疑!”
    宁岩松也开口了,恶狠狠地道:“我调查过了,他从未写过一篇词作,必然是心虚不敢拿出来见人,入流恐怕都难,更别提贯州了!”
    他虽是不说,实际上感到百爪挠心,郁闷,憋屈,嫉妒!
    这可是万中无一的“淬丹诗”,比战诗词的数量还要稀少。
    青州文院那么多学生得到这么大一场机缘,即便有不少人与宁岩松有关,事后也不能帮他针对李讲了。
    因为天道有眼,使用了别人诗作的力量,便不能恩将仇报。
    否则便会引发无情的反噬。
    不仅从李讲身上得到的,会原封不动的被迫吐出,就连原先拥有的,都会受到影响!
    除非打一开始,就封闭自身,将李讲诗作引发的天赐之力隔除在身体之外!
    然而有几个人能够做到的?
    除了范钟,邵炜这些与李讲已经不死不休的人,谁能面对这么大的诱惑而不动摇?
    此时此刻,跟在邵炜身后等人看得眼睛都红了,心脏在滴血,太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过来摆什么花圈了。
    谁能想到,甚至只需不跟李讲作对,就能得到这么大的一场机缘?
    四面八方,看向邵炜等人的一双双眼睛,充满了揶揄与讥讽。
    谁接受了这份机缘,谁动用了力量,拒绝了李讲《竹石》带来的淬炼,大家看得一清二楚。
    若只是立场之间的站队,那无可厚非。
    任谁都挑不出刺。
    但问题是,李讲这件事太大了,如今已经牵扯到了同学之间的背刺,邵炜他们还带着一大堆的哀思花圈前来……
    这份心思太过歹毒,让人很难同情,人们心底涌现的只有厌恶与不屑。
    一首诗成。
    苏牧淡然开口:“第二首,作词,我给你三百个呼吸的时间,随意调整状态。”
    从无到有最难,所以每一首作品的第一次写出,意义与威力都会非常不凡。
    与之而来的,消耗的才气也非常巨大。
    饶是李讲有三颗金丹,才气底蕴深厚,如今也用去了一半,额头沁出细微的汗水。
    “李讲不要着急,这是一场持久战,你可以先想想怎么落笔。”邱灵素柔声道,捻起帕子的一角,细心地为李讲擦汗。
    阵阵少女的芳香扑鼻,强昊,崔哲和石思源三位男子相视一眼,彼此的眼中皆是写满了惊讶。
    不是……邱姑娘不是一向清冷专精于画道吗?什么时候跟李讲关系这么好了?
    不远处,其他男女看到这一幕同样也在窃窃私语。
    邱灵素明显听到了,如画卷中走出的姣好容颜迅速闪过一抹绯红。
    但她却没有反驳,低着头避开李讲的眼神,犹自说道:“第一首诗,文风刚正,若再以这个方向写,多多少少会有点重复,你有想好写什么故事吗?”
    这是个不错的建议,就连内院的学子都挑不出毛病,点头表示赞同。
    邱灵素的境界虽然比不上李讲了,但身为圣人世家的继承人,学问与见识都不是常人可比。
    她看出李讲接下来的方向必然要有所转变,因为过刚易折,过满则溢。
    短时间太频繁的借物咏志,思路或多或少会有相似,反而因此写不出好的作品。
    “想好了。”
    李讲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外。
    “这么快?”邱灵素一怔。
    旁听的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
    距离写完《竹石》才过去多久?没几个人相信李讲的才情那么高,随随便便就能贯州。
    这种事,就连大儒都不敢保证。
    于是众人的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种想法。
    莫非……李讲这是打算放弃了?
    范钟,邵炜的脸上迅速闪过一抹喜色,果然,李讲写不出好词!他要认输了!
    李讲伸手准备拿笔,没想到居然被强昊给拦住了。
    “李讲,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词作也得贯州,才算通过第二关!”
    强昊张开双臂挡在李讲面前,顾不上那么多了,就是要拦着他。
    李讲哭笑不得,“不是,我分明没写过词,你们怎么就觉得我写不好呢?”
    众人听到这话都怔住了。
    紧接着便听到李讲理所当然的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我写的很好,只是忘了写?”
    闻言,众人如遭雷击,啼笑皆非,就差一口水喷出来了。
    范钟指着李讲捧腹大笑,恶狠狠的讽刺:“李讲,这种‘忘了写’的理由,恐怕也就只有你有脸说出来了吧!”
    “是吗?”
    李讲面不改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有与这种人争辩的意思。
    范钟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说不清楚的别扭和难受。
    于是他只能咬牙道:“我等你失败的那一刻!”
    李讲轻轻推开强昊,再次提起笔,成竹于心,词作自然一气呵成。
    “《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时常记起在溪边亭中游玩至日色已暮的日子,我沉迷在优美的景色中,忘记了回家的路。
    尽了酒宴兴致才乘着扁舟返回,不小心进入了藕花深处。
    奋力把船划出去呀!
    奋力把船划出去!
    划船声惊走了一群鸥鹭。
    笔停,词成,字字微光,墨香扩散,天地间又有一道璀璨的虹光降临。
    可人们,已然完全沉浸在了这首《如梦令》,描绘出来的意境当中。
    “常记溪亭日暮……误入藕花深处……惊起一滩鸥鹭……”人们情不自禁地跟着复颂。
    越是品读,越是感到回味无穷,唇齿间有淡淡的清香弥漫。
    “好美的词,平淡而不显得平凡,行文流畅而又自然,没有丁点斧凿痕迹,浑然得像是天成,不像是人写的!”有人惊呼。
    “读了这首《如梦令》,我怎么感觉这些年读的词作,一刹那全失去了颜色?”
    “原来……李讲真的会写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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