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先出事的是维克多。
    唐安坐在雷克斯的副驾驶,紧抿着唇角,揣在外套兜里的手微微收紧了。
    路虎高速飞驰过布尔曼街,雷克斯面色冷硬,冰蓝色的眼睛里闪着晦涩的光。
    车窗外的风景高速倒退,灰蒙蒙地连成一片,而雷克斯还在不停地加速。
    维克多的庄园被警察围了一圈,蓝色的警示灯不断闪烁,几个警官正站在铁艺门前面色严肃地交谈着什么。
    路虎径直开到了铁艺门前,车头快要顶上了铁艺门,几个警察呵斥着将车拦下。
    “干什么的!这里是案发现场,禁止通行!”
    雷克斯沉着脸降下车窗,还没说什么,一个很轻又很坚定的声音从铁艺门后传来。
    “是我叫他们来的。”
    灰蒙蒙的雪地里,诺拉只穿着一身有些单薄的衣裙,眼眶微红地站在铁艺门内,不知道是不是在寒风里有些冷,唐安感觉诺拉在微微发抖。
    路虎开进了庄园,车才刚停稳,唐安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跳下来,拥抱住了脸色发白的诺拉。
    诺拉的身上很冷。
    唐安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诺拉披上裹紧。
    诺拉的眼眶憋红了一圈,额头抵在唐安的肩膀上,泪水在那双湖蓝色的眼睛里闪烁。
    雷克斯从驾驶座下来,脸色也同样不是很好。
    “先进别墅里吧。”
    别墅里医生和佣人们进进出出,行色匆匆,警察在例行问话和勘察现场。
    一个高个子、金发碧眼的年轻警察看到几人走进来,停下交谈,朝雷克斯点了一下头:“雷克斯先生。”
    雷克斯“嗯”了一声:“情况怎么样?”
    安迪拿出记录:“两死一伤,死的是一个女佣和维克多家的女性长辈,公爵的右臂中了枪伤。”
    考虑到诺拉就在旁边,安迪陈述完后抱歉地朝诺拉颔首致意。
    诺拉牵着唐安的手,眼睫微垂,忍着眼泪没有说什么。
    房间里显得有些混乱,看起来是那个女性长辈的卧室,昂贵的地毯上摔着托盘和水果,床具也歪了,烛台、手机、台灯乱七八糟地全部翻倒在地上,像是跟谁搏斗过的痕迹。
    “诺拉小姐,”又一个警员走过来,轻声道,“还有一些细节要跟您确认,请跟我来一趟。”
    雷克斯侧首瞥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诺拉。
    诺拉看上去像是一直穿着出事时那件很薄的家居服,现在别墅的大门打开着,各种人进进出出,诺拉连一件外套都没时间穿。
    “稍等,”雷克斯打断了警员的话,抬了抬眉示意诺拉,“先等诺拉小姐换件衣服。”
    唐安立刻道:“我也一起去。”
    衣帽间里。
    唐安关上门,诺拉安静地坐在一堆昂贵的宝石和天鹅绒堆砌起来的衣服堆里,抹了一下眼睛。
    唐安放轻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唐安。”
    诺拉开口了,声音带上了一点儿沙哑的哭腔。
    “我在。”
    唐安赶紧走过去,半跪在诺拉的面前,仰面看向诺拉。
    诺拉吸了一下鼻子,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我的亲人……我的母亲……”
    诺拉说不下去了,眼泪浸润了那双蓝色的眼睛,像一汪清泉涌出,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唐安无措地伸出手,想替诺拉擦干净眼泪。
    诺拉扑进了唐安的怀里大哭起来。
    “……”
    “是这样吗?”
    雷克斯听安迪描述完大致的情况,沉默了一会儿。
    死去的女佣是诺拉的贴身佣人,跟了诺拉很多年,诺拉的亲生母亲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是这位善良的女人一直在照顾诺拉。
    同样遇害的另一名女性是诺拉的姑姑,叫莎莉,是维克多公爵的亲妹妹。
    据其他佣人的口供,今天中午用完午餐没多久,莎莉女士的房间内就传来摔打东西的暴躁声音,因为莎莉女士平常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这样的事情是常态,佣人们便都没敢去打扰。
    但今天发脾气的时间很短,佣人们还觉得是今天的药见效了。
    结果到下午茶的时间,佣人来送热茶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莎莉女士已经面色狰狞扭曲地倒在了地上。
    当时的诺拉正和公爵在房间下国际象棋,女佣站在公爵身边端着茶,听到莎莉女士的房间传来佣人的尖叫,公爵准备去看一眼。
    就在公爵起身的瞬间,狙击枪的子弹穿透了房间的玻璃。
    第一枪就打死了挡在公爵前面的女佣,第二枪要不是诺拉反应快推了父亲一把,就该打穿公爵的脑袋了。
    棋子和茶水洒了一地,保镖和佣人听见枪响冲进来,看见的就是公爵手臂中枪,女佣倒在血泊中的惨烈画面。
    “……”
    后面的这些不用说,自然是诺拉的口供。
    “很抱歉为难诺拉小姐,”安迪说,“我们实在没有料到会出这样的事。”
    雷克斯脸色晦暗,没说什么。
    “狙击枪留下的子弹我们已经找到并送去检测了。”
    安迪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另外,莉莎女士原本就有注射安定类药物的习惯,案发现场我们也找到了针管。”
    “针管?”
    雷克斯皱了皱眉,又是注射器……
    安迪没说什么,越过雷克斯的肩膀往后看去。
    “诺拉小姐。”
    雷克斯回过头,诺拉换了件毛衣衫和长裤,眼尾和鼻尖很红,眼睛也微微有些肿了。
    看样子是哭了一场。
    “……”
    唐安跟在诺拉身边,垂着眼睫,认真地注视着诺拉每一个神态。
    安迪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声音放缓了一些:“诺拉小姐,我们的警员在右边第二个房间等你。”
    “……好。”
    诺拉回答。
    唐安自然跟着诺拉一起去了,雷克斯留在这里勘察现场。
    接到通知的雪莉和詹森很快也从市区赶了过来,两人下了车就径直进了别墅,詹森显得很匆忙,而雪莉神色严肃,咖色风衣随着雪莉的动作翻飞起来。
    “情况我在路上了解了,”雪莉打断了安迪刚准备说出口的陈述,“诺拉呢?”
    “我们的警员正在询问她一些事情。”安迪回答。
    雪莉蹙了蹙眉:“她现在需要休息,你们有很多佣人可以询问。”
    “可是诺拉小姐毕竟是目击证人……”
    雪莉揉了揉眉心,不得已再次打断了安迪:“是的,是的,可她还是个孩子,刚刚经历了凶案现场。”
    “她当然需要喘口气。”
    安迪也有些犹豫,雪莉再次开口:“诺拉人在哪里?”
    安迪给雪莉指了路,雪莉刚走到那紧闭的房间门口,就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唐安的声音。
    “……很抱歉……但她需要休息……”
    接着“咔哒”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唐安牵着诺拉的手,险些跟雪莉撞个满怀。
    四目相对,唐安看到雪莉那双浅绿色的眼睛里神色复杂而晦暗。
    属于上位者的隐忍的锐利和杀意、淡淡的哀伤、柔软。
    唐安觉得那份柔软的爱意更多些。
    诺拉抱住了雪莉,把脸埋进了雪莉的怀里。
    雪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来吧,你得休息一会儿。”
    抬起眼睫,雪莉看向唐安,揉了一把唐安的黑发。
    “小家伙,你留在这里。”
    唐安点点头。
    雪莉带着诺拉离开了,唐安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出了房间,去找勘察现场的雷克斯和詹森了解情况。
    詹森也刚到,雷克斯索性给两人一起讲了一遍。
    “开枪的狙击手还没有找到,”雷克斯侧首示意玻璃上的弹孔,“警察来的太迟了。”
    詹森扫了一眼满地的狼藉:“你觉得子弹是从哪儿来的?”
    雷克斯沉默了一下,看向这扇玻璃外正对面的一栋金融大楼。
    “那里。”
    “这么远?”
    詹森噎了一下,显然有些意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都有几分复杂。
    唐安打量着两人的脸色,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
    “如果是很优秀的狙击手,那调查的范围应该会缩小很多。”
    詹森轻咳一声,移开了视线。
    就是因为范围太小了。
    “是熟人吗?”
    “……”
    两人更加沉默了,唐安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
    唐安没有继续往下问,雷克斯瞥了一眼唐安,先开口了:“现在还不能确定,只是猜测,”
    停顿了一下,雷克斯又继续道,“你了解过他的资料,算是熟人。”
    唐安怔了一下,垂下眼睫回想自己之前看过的那些狙击手们的资料档案。
    优秀的狙击手。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只不过当时档案上记录的是失踪,雷克斯还说可能已经死了。
    怪不得雷克斯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几人正在这边思索着,来了一个警员,形色匆匆:“公爵醒了,想见雷克斯先生。”
    雷克斯蹙了一下眉。
    公爵的右臂受了枪伤,在三楼的房间医治,按理说,就算是要见,也应该是见警察或者是同为负责人的雪莉。
    三个人跟在警员的身后上了楼,走廊里还能看到匆匆忙忙擦肩而过的医生护士,停在一间卧室前,警员敲了敲门。
    “公爵,雷克斯先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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