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小姐似乎对我的事很上心啊。”
    一声轻笑在雪莉身后不远处响起,语调熟悉、懒散、让人恼火。
    雪莉毫不犹豫,不等脚步声逼近,回头的一瞬间拉开保险,枪口直直对准了安德鲁的眉心。
    安德鲁站着离她五步远的地方,黑色风衣的立领竖起,同样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雪莉,脸上挂着一如既往懒散又轻松的笑。
    手里的枪口却不曾偏离一寸。
    “什么声音?”
    “好像在那边,你们两个去看看!”
    那边处理残局的几个男人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警惕地停下了动作,响起一片手枪上膛的声音。
    雪莉直视着安德鲁金黄色的眸子,眯起了眼睛。
    安德鲁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那几个男人都是东区的人,雪莉认识,几人从头至尾都没提过安德鲁,看样子安德鲁也是偷偷潜入这里的。
    当时安德鲁吩咐的也不是东区的人,他到底要做什么?
    没时间想明白了,转角处已经快有人包抄过来,雪莉微微敛眉。
    安德鲁身后的走廊尽头有一扇窗,这里是八楼,雪莉记得这个窗户外面是一栋正在重建的哥特式风格建筑。
    拱顶至少比这扇窗户矮九英尺。
    “什么人?!”
    “砰砰!!”
    两声枪响,子弹擦着雪莉的脸颊飞过,两个包抄过来的男人额间瞬间多了两个血洞,应声倒地。
    枪声的尾音还没落,雪莉的身形已经掠过了安德鲁,勾起的红唇和香水味一起转瞬即逝,银发和黑裙飞扬起来,高跟鞋踩上窗棂,推开窗户,从八楼的高度一跃而下。
    身姿像雪豹一样弓起,银发在空中散开,飞扬起的黑裙宛如一双翅膀,嘴里叼着匕首,右手提着手枪,就这样从高空中跃下。
    窗户外九英尺下是旁边正在重修的教堂的钢筋拱顶,雪莉准确地落在了那狭窄的钢架上,屈膝弓身减小冲击力。
    银发披散在肩上,雪莉直起身子,拱顶的风吹起发尾和裙摆,雪莉透过散乱的银色发丝回头看去。
    又是三声枪响过后,安德鲁的身形出现在窗前。
    比雪莉更加轻松从容,安德鲁给了追来的男人最后一枪,反手托住窗框翻身跃上,接着纵身一跃。
    黑色的风衣衣摆扬起,男人像是一只雄鹰,轻巧地降落在了钢架上。
    一抬头,雪莉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安德鲁笑了,举起了双手。
    拱顶上的风有些大,雪莉眯起了淡绿色的眼睛,视线被扬起发丝遮挡住一部分。
    “为什么不叫上那些家伙一起来抓我?”
    “嗯……”安德鲁想了想,笑道,“我想,是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猎物。”
    雪莉挑起了眉角。
    好极了,她也不喜欢别人插手。
    安德鲁弯了弯眼睛,在雪莉的枪口下从容地将双手放下来,插进大衣兜里,轻松而惬意。
    “别这样,你知道的,你不可能在这里击毙我。”
    雪莉的枪口仍旧指着安德鲁的眉心,听到这话,眉眼弯了弯,勾起了红唇。
    “是啊安德鲁先生,”雪莉笑着说,“作为西区的管理人,我的确没有权利射杀路易斯的贴身保镖。”
    “但如果你根本不是东区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安德鲁挑了一下眉角。
    “你没有证据。”安德鲁笑着说。
    “很快会有的。”
    安德鲁轻笑了一声,仰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和肩膀肌肉,对雪莉的话不置可否。
    他当然相信,凭雪莉的能力,很快就能找到想要的证据,甚至是更有力的东西。
    “我记得我说过,很荣幸死在你的枪下。”
    最后一个单词的尾音一落,安德鲁几乎是闪电般从袖管里抖出两支手枪,在枪口稳定瞄准的一瞬间开了枪。
    雪莉动作比他更快,第一枪擦着安德鲁的大臂飞过,黑色风衣应声撕开一道口子,紧接着鲜血飙了出来。
    安德鲁的准星一歪,雪莉趁着这个空档,从钢架上一跃而下,两颗子弹打在雪莉身后的钢板,迸发出火花。
    高跟鞋与钢架相接触,发出清脆的声音,这座大教堂为了修建立体壁画与拱顶,到处搭建了钢架。
    雪莉蹲在上面扭头看了一眼,安德鲁没追上来,雪莉一边顺着参差不齐的钢架和木梯往下跳,一面拨通了詹森的号码。
    虽然雪莉电话中说了不用增援,但詹森还是派了一部分人赶了过去,在雪莉和安德鲁两人弹药都已经在这座修缮中的大教堂用完的时候赶到了。
    即便被十几人围堵,同时被雪莉耗光了弹药,安德鲁还是潇洒地逃脱了追捕,雪莉并不意外。
    只是没能和安德鲁实打实地肉搏一场,雪莉多少有点遗憾。
    几个手下又搜了一遍,过来回报雪莉:“就是跑了,没找到。”
    雪莉身上披着跟不知道那个手下借来的皮夹克,倚在摩托旁翻开手机上的新闻。
    那个官员才刚死,安德鲁的几声枪响应该很快就会叫了警察,这座大教堂肯定也会列入搜查范围。
    雪莉点点头,抬起眼睛冲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刻会意,雪莉骑上摩托,一拧油门,带着十几个手下迅速离开了现场,只留下一片潇洒的尾气融入在伦敦的暮色里。
    ……
    唐安的房间窗户和窗帘都被锁的严严实实,不见日月,分不清晨午,只有头上的水晶吊灯照亮整个卧房。
    唐安脚踝被锁着,盘着腿靠在床头,就这样坐着,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唐优和那个女人走后就再也没有人进来过,唐安在自己的房间里寻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天花板斜角处的监控。
    但唐安现在够不着,也拆不了,况且就算拆了,也会有人再装上。
    唐安想知道唐云抓她回来到底要干什么。
    唐云的人怎么闯进西区的地界的。
    汽车行驶的声音由远及近从窗外传来,唐安终于抬起了头,黑眼睛动了动,看向被窗帘遮挡严实的窗户。
    这个汽车引擎声自己以前不是总能听到,但每一次都印象深刻,刻在血脉中的基因让她为唐云回家而高兴,又因为是唐云而战栗不已。
    唐安耐心地等着,等着那辆劳斯莱斯停在别墅大门前,等着它驶进庄园,驶进地下车库。
    大约半个小时后,有脚步声停在了唐安门前。
    锁孔转动,门开了,标准的东亚佣人站在房门前,直视着唐安。
    “老爷允许你下楼吃饭。”
    刻在骨子里的礼数不允许佣人说出鄙夷和不敬的话,但也不允许佣人看得起这样的唐安。
    唐安垂下眼睫,示意自己脚踝上的锁链。
    佣人站在原地看着唐安,无动于衷。
    “……”
    唐安抿了抿嘴:“抱歉,我脚上的铁链解不开。”
    冷落了唐安两三秒,佣人这才示意旁边的保镖上去开锁。
    锁链解开,唐安断着一条胳膊和腿,本来至少是应该有个拐杖的,但佣人站在一边,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唐安下了床。
    唐安光着一只脚下了床,单腿支撑着身体的重量站稳,扶着墙壁,企图不靠拐杖走下楼。
    如果佣人不想给,是不会给她拐杖的。
    唐安受了伤的腿触地一用力,细细密密的疼痛瞬间顺着膝盖攀升上来,唐安额角泌了一层冷汗。
    表情却平静地没有一点变化。
    扶着墙壁一瘸一拐走到门口,佣人似乎是看够了,扭头吩咐了一句,保镖把放在外面的拐杖递给唐安。
    “……谢谢。”
    唐安接过。
    佣人转身走了。
    唐安无暇顾及佣人,抿着嘴深深吸了一口气,手心因为要去见唐云而冒了一层冷汗。
    拄着拐杖穿过走廊,刚刚走到楼梯口,唐安听见楼下传来小孩子的笑声。
    小孩子?
    唐安怔了一下。
    下一秒,正在大厅沙发上坐着的唐云抬起头,轻飘飘一眼,对上了正在往下偷看的唐安。
    唐安的心狠狠一颤。
    唐安硬着头皮在唐云漫不经心却又凌厉的目光下拄着拐杖下了楼,拖鞋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就被一个飞扑而来的身影抱住了腰。
    受伤的腿疼得唐安下眼睑一颤,唐安低头,看到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
    标准的华人长相,黑发黑眼,肉嘟嘟的小脸雪白,看着只有六七岁的样子,正抱着唐安的腰露出牙齿笑。
    “姐姐下来啦!我们开饭吧!!”
    姐姐?!
    唐安用尽毕生的意志力才没让自己做出什么表情来。
    小女孩松开唐安,拉着她的衣服要去吃饭,唐安夹住拐杖,用没受伤的手扶着激动得蹦蹦跳跳的小姑娘,防止她摔倒。
    这样看,小姑娘的眉眼是和那个陌生女人有些像。
    唐云六七年前就在外面有孩子了?为什么不娶回来?怎么回事?
    “小九。”
    站在沙发旁边的唐优笑笑,赶紧过来牵起小女孩的手,恭恭敬敬地朝坐在沙发上的女人颔首。
    “母亲。”
    唐优脸上的笑比起之前的从容优雅多了几分不自然,甚至是动作和言语都收敛了不少,看得出来,他也很怕唐云。
    有唐云在,哪里都是低气压。
    那边佣人已经上了前菜,女人笑了笑,支着下巴笑眯眯地转向唐云:“可以开饭了吧?”
    唐云挑了一下眉角。
    “当然。”
    唐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笑意盈盈的唐云,真正见过唐云这副神色的恐怕早就死透了。
    唐安后背汗毛倒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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