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辅早就听闻这顺天府尹李寻昌与这张四维往来密切,如今看来,这事肯定与他也脱不了干系,哼!本辅拿张四维暂时没办法,可这李寻昌平日里就才能平庸、理政混乱,别的不说,只说这京城安顿、赈济难民之事,他就搞得一塌糊涂,本辅本还从大局着想,不想与某些人翻脸,可如今却不得不借此事拿这李寻昌开刀了!”张居正许是多饮了些酒,话未免多了起来,说到这李寻昌一脸气愤,长须抖动。
    法空呵呵笑道:“正该如此,既然你有意改革天下之心,欲成就大事,就该有这般雷厉风行的气势!”
    “阁老大人休要为这等人生气,草民有幸与大人同坐,在此敬大人一杯,也敬法空师伯!”吴天和举杯招呼道。
    杨宁正微笑着看他们喝酒,却感到桌下小腿被一只脚轻轻碰了碰,杨宁愕然望去,却见兰飞凤再朝自己使眼色,示意自己下楼去。
    杨宁与张居正、法空打了个招呼,就下了楼,而兰飞凤随后也跟了下来,随后就示意杨宁跟着她进了四楼偏僻角落的一间无人雅间里。
    见兰飞凤一脸的小心翼翼,杨宁不禁笑道:“什么事啊弄得如此神神秘秘!”说着,他感到有些脸上发热,知道这是酒喝得多了一些的缘故,于是就找张椅子坐了下来。
    “嘘!”兰飞凤以手放在嘴上,对杨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侧耳听了听隔壁雅间的动静,确认隔壁也无人后,才坐在杨宁旁边椅子上,一脸郑重地道:“杨宁,多谢你为天然居找到了张大人这样强力的靠山!”
    杨宁趁着酒意,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这算什么,要知道,你如今可是我的干姊姊了,我不帮你帮谁!”
    兰飞凤俏脸一红道:“做你杨公公的干姊姊,我可高攀不起!”
    “嗯?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啊!”
    “不、不是,我只是——,算了,不说这个,找你来是有正事!”兰飞凤转移话题道。
    “还能有什么正事,我拼着这肠胃不要,将阁老大人喝高兴了就是正事!”杨宁说得大义凛然。
    兰飞凤掩嘴笑道:“知道你劳苦功高,你就不用拐着弯的说了!我找你是想问问,你觉得,以后咱们给张大人多少份子合适?”
    杨宁一愣,他没想到兰飞凤找他来竟是为了说这事,他沉吟一会道:“我看,依张阁老的性格,只怕这份子他是不会收的,不要以为他是张四维那样的人,他清正廉洁的名声,在朝野之中可是出了名的!”
    兰飞凤一脸为难道:“我自然也听说过这张大人的清名,但是,张大人既然说了为咱们天然居作主,虽然他没提什么要求,但咱们若是再无所表示,我怕他心里会——!”
    杨宁摆摆手打断她道:“没事,我已经许给他一个人情了,将来有机会还他就是,他也确实不是个爱财的人,若是冒然提出来,让他误会反而不好!”
    经过几次接触,兰飞凤与杨宁也算是熟络了,现在两人更是弄了个面上的姊弟关系,因此她与杨宁说话也就少了许多顾忌,听了杨宁的话她好笑道:“你以为你的许诺能有多重啊,轻易就抵了张阁老这么大一份人情?”
    杨宁笑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将来还他的,绝对要比他这份人情大得多!”
    “吹牛!”兰飞凤难得的露出小女儿情态,娇嗔道,那成熟中又带着可爱的风情看得杨宁一呆,下身立刻就有了反应。
    注意到了杨宁下身某部位的凸起,兰飞凤脸上一红,有些慌乱道:“咱们、咱们上去吧!”说罢,转身就逃也似的出了雅间,旋即杨宁就听到脚步上楼的声音。
    杨宁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妈的,将自己当色狼么!
    重新回到席间,兰飞凤有些慌乱地望了杨宁一眼,随即转移了目光,杨宁刚一坐下,法空就嚷道:“你小子磨磨唧唧干什么,想逃酒么,快将你未喝的补上!”
    “喝就喝!”杨宁心里有气,端起酒杯一气干了,倒上一杯,又要喝,兰飞凤却是有些急了,急忙一扯他衣袖道:“杨宁,喝酒哪有你这等喝法的!”
    吴天和有些诧异地望了兰飞凤一眼,目光里大有深意。
    杨宁听话地放下酒杯,看到已有些醉眼朦胧的张居正,想起一事道:“阁老,不知道山西那边把汉纳吉投降的事现在怎样了?”
    听到谈到这事,张居正眼睛一亮道:“本辅已经派崇古兄先行返回了山西处理此事了,前几天有旨意让你去山西督办处理此事,怎么昨日贵妃娘娘令旨却是不让你去了呢?”
    杨宁微笑道:“这事中间出了些变故,不过,我刚禀过贵妃娘娘,这几日就起程去山西!今日遇到阁老,正好与阁老探讨一下此事!”
    张居正神色里甚至带了一丝兴奋道:“小友在司礼监所表露的要和平处理此事的观点,本辅已经知道了,哈哈,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没想到小友竟与本辅的观点不谋而合啊!”
    杨宁谦逊道:“小子怎敢与阁老比肩,只是一些不成熟的浅见罢了!”
    “小友又何必谦虚!小友的眼光见识,居正早就有了认识,更是佩服不已!唉,想起上次在隆福寺小友所说,咱们大明江山短时间内实在是经不起再一次大规模的战争了,否则——,嘿!”张居正话未说完,只是苦笑一声。
    “阁老,此事不只要和平处理那么简单,最好能以此为契机,与俺答达成和谈,那样才能保证我大明北疆的安定,让咱们的百姓休养生息,以获得重新壮大的宝贵时间!”
    “是啊,若是朝中人人都像小友这般远见卓识,何愁此事不成!只是,总有些目光短浅之人,非要唱反调,他们总是要弄得天下大乱才甘心!”张居正借着酒意,有些失态地一拍桌子气愤道。
    杨宁满不在乎地道:“管他们这些人作甚,此次我前去定会见机行事,想方设法促成这次和谈!”
    张居正点头道:“好!到时本辅自会去信给崇古兄,让他全力配合你!”
    这话杨宁听得明白,看来这王崇古与张居正是一条路子上的人!
    杨宁与张居正又聊了些处理此次把汉纳吉投降的细节,越聊越是投机,而法空和尚与吴天和聊些江湖事情也甚是热闹,吴天和刻意讨好,将法空哄得高兴,一时兴起指点了一些武学上的难题,将吴天和高兴坏了!
    这一顿酒直吃到天色全黑,众人才散去。张居正坐着八抬大轿离去,法空独自回了隆福寺,而杨宁则出来向北一拐,向近在咫尺的宅子走去。
    今夜的气温陡降,比昨日冷了不少,杨宁喝了不少酒,但也感到不少寒意,因此拐进井帽儿胡同后快步向宅门走去。
    待走到宅子门口的时候,杨宁刚迈上台阶,眼角处却瞥见一旁的石狮后面躲着一个人影,杨宁心下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有刺客,他立刻警惕地喝道:“谁?”
    那黑影站了起来,十分瘦小,发出一声有些颤抖的声音,“恩人,是、是我!”
    杨宁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却看不清那黑影的样子,不由地走进了一些,仔细一瞧,终于认出了那人,这不是那日在天然居门口被天然居几个伙计暴揍了一顿的那个叫岳风的倔强小孩么!
    “你是岳风!”杨宁脱口而出道。
    那瘦小人影“扑通”跪了下来,语带些惊喜地道:“恩人还……记得我、我!”说话的声音明显有些哆嗦,想来是冻的。
    “嘿,小岳风,真是你啊!你快起来,这是干什么!”说着,杨宁扶起了岳风,触手却是一片冰凉,想来是冻的,因为杨宁能感觉出岳风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衫。
    “你这孩子怎么大半夜的在这里,瞧你冻得这样,上次不是给你银子了么,怎么不多买几件厚实衣服穿!”杨宁说着,又一摸岳风的脸蛋儿,触手也是一片冰凉。
    “恩人,岳风是——,是投奔你来了!你给的银子,我都用来给娘亲治病了,却……却还是没治好,她、她……,我已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哇!”哽咽着说着,到最后岳风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杨宁心下一黯,急忙安慰道:“别哭别哭,有你这样孝顺的儿子,你娘走得定也会安心!来,咱们先进去,从此之后,杨大哥就是你的亲人!”
    领着大哭的岳风进了院子,听到动静的韩山林父女早从西院走了出来,见状急忙道:“公子,这是怎么了,这小家伙是谁?”
    “大叔,先别问了,快给这孩子烧些水洗个澡,再给他找些合身的暖和衣服穿上,看这人都冻成筛糠了!”杨宁催促道。
    “哎,好唻!玉娘,你快让人烧水去,我去找衣服!”韩山林利索地答应道。
    好一通忙活之后,岳风洗了个热水澡,穿上了新衣服,尽管衣服有些不太合身,但却难掩这小子的俊秀之气,看得杨宁都有些嫉妒了!
    韩玉娘为岳风整好了衣服,就退到了一旁,而岳风却又是“扑通”一下跪在了杨宁面前,“恩人,你能收留我岳风,请受岳风一拜!”说着,他就要俯身磕头。
    杨宁慌忙去扶,嘴里道:“你小子怎么回事,男儿膝下有黄金、归天跪地跪父母,你老是动不动就跪我做什么!”
    岳风灵动的眸子注视着杨宁道:“恩人,岳风自然明白男儿膝下有黄金的道理,但恩人先是不嫌岳风鄙陋,给银子让我为母亲治病、送葬,现在又收留我,恩人对我实是恩同再造,岳风定要拜谢!”
    见岳风一脸小大人的模样,杨宁不由有些好笑道:“我在天然居救你,是看你很有些骨气,现在收留你是因为你无家可归,你要这样老动不动就下跪,我可就生气了!有些事情,心里想着就行了,没必要在乎这些面上的东西!”
    “岳风多谢恩公教诲!”岳风说完,立刻从地上立了起来,恭谨地道。
    杨宁摆摆手道:“你也不用恩公恩公的叫我,听着别扭,以后就叫我大哥就行了!”
    “是!杨大哥!”岳风立刻乖巧地道。
    杨宁微微一笑道:“岳风,听你说话,好像以前读过书啊!”
    岳风神色一黯道:“自小跟着母亲识过一些字……!”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说这话想是想到了过世的母亲,岳风眼里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这小子真是个孝子!那日被天然居那几个伙计如此暴打都没见他掉泪,现在却是说到母亲就伤心成这个样子!
    “岳风,你安心在这住下,我也许不常待在家里,你有什么需要就和韩大叔、还有你玉娘姐姐说,以前的事过去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待过几日,我让韩大叔安排你去上个私塾,这书还是要读的,学知识很重要!”
    岳风眼里闪过一丝感激神色,懂事地对韩山林行礼道:“韩大叔!”然后又对韩玉娘道:“玉娘姐姐!”
    韩山林想是也很喜欢这岳风的机灵与乖巧,微笑着点点头,而韩玉娘则是脸色一红,轻轻点头以作回应。
    “好啦,天色不早了,大家都休息吧!”说着,杨宁打了个哈欠,又折腾了一天,还喝了那么多酒,他着实有些累了。
    岳风自此以后就在杨宁这住了下来,这孩子嘴甜,手脚又勤快,一段时日之后,杨宅内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隆庆的病这两天时好时坏,一些政事都是由内阁处理,而杨宁等的不耐,去找李贵妃让她派自己去山西,李贵妃本来对他恋恋不舍,拖了一天又一天,最终架不住杨宁劝导,最终同意了他去山西。
    一个清冷的早晨,杨宁离开了京城,向山西进发,随行的还有几个跟班太监,以及张为年为首的大内侍卫,这些侍卫人数比上次去宁夏多了一倍还多,这都是李贵妃暗地里吩咐表哥牟泰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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