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菜摆好,三人落座。
    “杨小友,今日借法空大师的酒,本辅敬你一杯!敬你这一番发人深省的精彩言论,也敬你对我张居正的这番点拨!”张居正端起酒碗,表情郑重地对杨宁道。
    杨宁也端起酒碗道:“阁老言重了!小子狂妄,实际上是在阁老面前‘班门弄斧’了!”
    “哎,小友何须谦虚!说来本辅虽有改革时政之意,却远没有小友想得透彻长远,今日得小友指点,实是受益匪浅啊!”张居正由衷叹道。
    接着他又端着酒碗转向法空道:“大师,这一杯也敬你,若不是你,叔大也不可能结识杨小友这位少年奇才,也就听不到这番振聋发聩的精彩言论!”
    法空呵呵笑道:“老衲以前只知道这小子会下象棋,对对子,还有写一手赖字,却不知道他脑子里还有这些‘治国平天下’的门道!”
    杨宁有些哭笑不得,夸人就夸人,干嘛又要把自己“写一手赖字”也掺合上!
    “小子知道阁老自年少出仕时就以天下为己任,如今更有意于‘改革’,以中兴我大明,这杯酒阁老既然敬小子这番见解,那小子就借这杯酒预祝阁老将来能够力挽狂澜,‘改革’取得成功,创我大明盛世!”
    杨宁说得铿锵有声,张居正忍不住拍案叫好,面色激动道:“那大家就干了此杯!”
    喝完酒,张居正神色又突然变得黯然道:“唉!想当年本辅尚任职翰林院时,年少意气,因看不惯朝廷吏治腐败与边防废弛,几次上书皇上,也曾提到过改革之意,可惜啊,奏本呈上去以后却总是如泥牛入海,没了音讯。那时本以为是因为自己人微言轻,政论才得不到重视,可如今倒是入了内阁,可这改革之事……,唉!
    杨宁知道,张居正之所以如此感慨,想必是出于如今在内阁的不得意!
    “阁老莫急,路要一步一步地走,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只要时刻做好准备,机遇总会来临,到时阁老就可一展抱负,造福天下!”杨宁大有深意地道。
    张居正目光连闪,露出深思的神色。
    杨宁表情突然无比严肃道:“阁老,恕小子直言,这‘改革’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实施起来必定会困难重重,也必然会得罪很多权高显贵之人,招致阻力与报复,阁老可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张居正也神色郑重道:“这个本辅心里早有预料,不过,既然立志要为国尽忠,为民造福,本辅早已将个人荣辱置之度外,必会不惜此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见张居正一脸决然的样子,杨宁不由想到了张居正的死:既然知道他于万历十年死于疾病,到时自己可要提醒他早做预防。
    “观小友小小年纪,却有如此不凡见识,又下得一手好棋,更对出了本辅所出的对子,想必小友定是出身名门了?”张居正突然问道。
    张居正这话显然是想了解杨宁的底细,杨宁不禁有些头痛:又得撒谎了!
    “唉!‘名门’?也许吧!不瞒阁老,小子家里去年遭黄河水灾,以致家破人亡,流落京城,同时也失去了记忆,以前好多事情都已是不记得了!”说着,杨宁一副“沉痛”的样子。
    “那小友可记得以前在家乡是否参加过‘乡试’,可有功名在身?”张居正问道。
    明朝科举制度,分为乡试,会试,殿试三级,乡试由各省主持,考中则为“举人”;会试在乡试的第二年于京城举行,考中的则称“贡士”,每次录取三百名;而这些“贡士”最后要参加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被录取的则称为“进士”,至此,十年寒窗的莘莘学子就算是“鲤鱼跃龙门”,自此踏足官场,尽享荣华富贵!
    “唉!这个小子也不记得了,不过应该是没有!”杨宁夹了一口菜道。
    “今日与小友一番畅谈,本辅觉得虽然你我年龄悬殊,但却甚是投缘,小友对天下大势及改革时政的见识独到而长远,真乃奇才也!如果你有意于官场,有志于天下,本辅可以相助于你,破例让你参加明年的‘会试’,这次‘会试’由本辅任主考官,小友意下如何?”
    张居正这是明摆着要提携杨宁了!
    “阁老的好意,小子感激不尽,只是——,小子无意于功名,不想入仕,只能辜负阁老的期望了!”杨宁绝对是强忍着“心痛”拒绝道。
    张居正任主考官,又让自己参加“会试”,这摆明了就是要提拔自己,那自己就是想不中举都难呐!而且以后有张居正这个未来的第一首辅为“座师”,自己在官场上肯定更能混得风生水起,步步高升!到时候自己高官得做,骏马得骑,再娶上个三妻四妾,那日子,是何等的逍遥快活!
    可惜啊,与张居正的这番机缘,来得太晚了些!如果自己在水灵选秀入宫、张诚和小乐子被净身之前遇到张居正,那该多好!自己现在却只能入宫做那个“鸡鸡”完好无损,脑袋却是别在了裤腰带上的假太监了!
    “哦!”
    张居正听杨宁如此说,难掩脸上的失望之意。
    “叔大啊,你就不要勉强这小子了!老衲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子和老和尚一个德性,好吃懒做,总想着逍遥快活,费心吃力的事情,他才不乐意干呢!”
    这老和尚也真是,就算是实话,也没必要说得这么直白啊!
    “那小友将来有何打算?”张居正问道。
    “哦,小子已经和老和尚说过了,今天也是来向他辞行的,明日一早我就回山东老家去看看,寻找一下亲人故邻,至于再以后么,看情况再定吧!”
    “小友日后定要回来京城,到时咱们再把酒言欢,畅谈时事,本辅也好能再次聆听小友的指点!”张居正诚恳地道。
    “小子岂敢,日后若有机会,当再向阁老请教!”
    杨宁嘴上谦虚着,心里却想着如果日后再相遇,张居正发现自己竟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却跑去当了太监,自己又该如何解释!
    “天色不早,小子也该告辞了!至于那‘改革’之事,具体怎么做,阁老想必早已是胸有成竹,小子也就不多说了!不过,小子斗胆,却有一言要奉劝阁老!”
    张居正正襟而坐,神情认真道:“小友尽管请讲!”
    “这‘改革’之事,就如同下棋,需要着眼大局,攻守兼备!阁老性格刚毅勇直、杀伐果断有余,但防守补漏、折中转圜却是不足,还希望阁老能在将来的行事中尤其——,嘿!阁老想必明白小子的意思了?”
    杨宁见张居正面色越来越凝重,终于说不下去了。毕竟,自己此话教训之意尽显无疑,教训的却又是当朝的内阁大臣,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张居正。
    良久,张居正才缓缓道:“本辅当铭记小友这番忠告!”
    杨宁长吁了一口气,今日自己的目的终于算是达到了,至于以后张居正到底会不会遵从自己的忠告行事,那就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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