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再无妖兽,第二天上午,北上南下的两拨人在十字路口分手。为父者谆谆叮嘱,为儿者恋恋不舍。
    秦簪又抱了抱妹妹佩璿:“姐姐不在时,你要好好照顾爹爹,记得叫他按时吃药,莫受了凉。”
    秦佩璿擦了把眼泪:“阿姐办完事情来北边找我们么?”
    “阿姐找到大娘后便回来找你们。”有了之前在兰台查档的经历,秦簪对生母健在的希望不大,但希望终归是希望,不去努力,怎能心安。
    秦簪又冲着姜儒点了点头:“姜大哥,这一路全靠你了!”
    姜儒一抱拳:“大小姐请放心,你一路保重!”
    亲人间拖拖拉拉不肯清爽分别,那边有了情况。
    打北边道上扬起一股烟尘,老远望去像是一彪马队,众人急忙让在路边。
    马队驰近,是官军,看号服是谷地兵,但人人无精打采盔歪甲斜,像是打了败仗退下来的残兵。
    马上骑士看都不愿意看路人一眼,急匆匆向南赶路,马队护佑着一辆软车,车子走过,从里边飘出来浓浓的草药味道。
    秦无伤一皱眉,压低声音对姜儒道:“旗不竖,将不领,这车里边塞着的恐怕就是主将,闻这药味,应该是金创。”
    姜儒问:“能看出这是谷地兵,却看不出是哪座城的。”
    “等马队过去,留下个步兵伤员一问便知。”
    马队不多,后边跟着的是跑步前进的步兵。步兵也是伤员多健卒少,等健卒和轻伤员过去,后边稀稀拉拉都是些跑不动但还能走动路的伤员。
    瞅准一个裹着伤头的落单老兵,秦无伤拿出一张烙饼,上前截住:“大哥请了,敢问这是谁家的部队?”
    老兵看到烙饼眼睛一亮,扔开当做拐杖的半截断矛,抄起烙饼狼吞虎咽起来。
    秦簪递过去水袋:“大伯您慢些吃,别噎着了!”
    老兵接过水袋咕嘟嘟喝了一阵,接着又吃饼,风卷残云将一大张烙饼吃完,满足地往地上一瘫。“谢谢老乡咧,这下可算救了额的命了!”
    听口音像是南谷地人,秦无伤问:“大哥是谁家的兵,这一身伤是怎么弄的?”
    老兵打了个饱嗝:“额们是淄唐兵,在北边打唠败仗咧,这不是往回走了。”
    秦无伤眉头一挑:“北边?谁这么大胆子,敢撸淄唐州的虎须?”
    老兵道:“真叫你说对咧,要说在额们谷地,也就数红原城有这实力和淄唐抗衡,可惜这回不是人家弄得!”
    秦无伤问:“那是什么人这么厉害?”
    “人?”老兵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要是人,额们还怕了?那就不是人!看上去和个骑兵一样,离近唠一看,要命叻,人长在马上头咧,吓都吓个半死,还咋打仗呀么!”
    “英招!”秦无伤虽没亲眼见过这妖物,但寂磬城中人人皆知,对这妖物的传闻神乎其神。
    老兵继续道:“还有叻,人长在大蛇身上,狗熊嘴里头有个人头,最要命的是那啥,天上还飞的大鸟,大鸟长的人头!你说说哇,这仗叫额们咋打哇!”
    秦家人和红蓝班对视一眼,看来那两头梼杌怪熊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旷野的。
    秦无伤再问:“是在哪儿打上的?淄唐兵为何到北边去了?”
    老兵道:“你不知道?红沙河东谷地五城全是靖王的!”
    “这我知道,那到北边做什么去?”
    “那你还是不知道么,红原城偷袭木鳖城,把个万俟老将军给杀咧,靖王一怒之下亲自率兵攻打木鳖城,要东谷地集结兵马,截断红原城和木鳖城之间的补给通道,额们就是去拦路的。”
    “那是在哪儿碰上这些妖军的?”
    “红原城外呀!”
    “红原城外?”秦无伤倒吸一口气,“那红原城怎么样了?”
    老兵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红原城?他自己都快给那些怪物给攻破咧,早知道是个这情况,额们根本犯不上出兵,把红原城交给怪物就行咧,结果闹了个灰头土脸,还给人家解唠一半的围,你说说哇,这做的是啥买卖叻!”
    “你意思是说红原城现在还在妖物的围困当中?”
    老兵点了点头:“反正额们走的时候,红原城给人家里三层外三层围唠个严严实实,听说还有不少怪物从北边草原上过来了,嘿嘿,额看哇,红原城早晚得叫怪物们踏平咧!”
    得知此消息当真是晴天霹雳,本来想着到北边投靠高锄治,这下可好,前路通不通畅且不说,万一到了那边,红原城已经没了,这番辛苦又有何用。
    秦无伤再谢老兵,给他塞了两张烙饼。
    老兵千恩万谢:“额说你们千万不要往北走,除唠几个大城,乡下村里都叫怪物祸害尽咧,最北边不能超过并隆城,再往北就危险咧,可不敢往北走咧啊!”
    送走老兵,秦无伤犯了愁,北路不通,靖王又不留人,蠲州铁定回不去,还有何处可以容身,还有何人可助血恨。
    “罢罢罢!”秦无伤咬牙发恨,“我哪里也不去了,就和大家一道南下钟玄,大宁若是气数仍在,便能遣我西去鹤坂抵抗韩三友狗贼,若是气数将尽,嘿嘿……”
    秦簪吓得不轻:“爹爹这是玩笑话吧,您可是钟玄通缉令的一号人物,和靖王悬赏相同!”
    秦无伤惨笑:“你看你爹可值那个价钱么?你看你爹除了姜儒还有别的兵么?你看你爹还有人要么?”
    “有!”
    打东边道上奔来一骑,马上人风尘仆仆,冲到近前滚鞍落马。“我的好秦大将军啊,可叫我追上你了!”
    “您是?”秦无伤疑问。
    未等来人回答,喻仁问道:“这位官爷可是原毕印城夏大老爷?”
    夏无名喘匀气息:“老丈认得夏某?”
    喻仁笑道:“小老儿的杂耍团曾到贵治逗留过五天,有幸得见大老爷尊严,因此认得出。”
    秦无伤沉着脸:“原来是夏军师,你这是做什么?”
    夏无名抱起双拳,向着秦无伤深深一揖。“无伤此来,特代我家主公向秦将军请罪的!”
    “请罪?”秦无伤冷哼一声,“怎么着,靖王他老人家有空见我了?”
    夏无名早有准备,从怀中一掏,递给秦无伤一张纸。
    秦无伤打开一看,这是一副药方子,当归黄芪列了一大堆,看症候,是肝火逆心,燥冲灵台。
    “夏军师给我张药方子是何用意?讥讽秦某火气大没主意么?”
    夏无名连连摆手:“秦将军误会了,这是我家主公的症候。”
    “靖王?他生病了?”
    夏无名便将高荃回魂、缪成独挡寒光阁,靖王昏厥之事简要讲述。
    “秦将军的书信赶巧不巧,偏在缪成与寒光阁死士剧斗之时送来,未等拆看,我家主公已而发病,待得转醒,听说是秦将军的来信,顾不上虚弱,就要亲自拜访,他连路都走不了,怎还骑得了马,我便主动请缨来寻将军。”
    秦无伤听得内中原委已而恍然,但自己一气之下也不调查,便愣乎乎出走,这个台阶实在难下,是以绷着脸不做声响。
    夏无名续道:“夏某不访则已,一探之下,从常天师那里得知将军已然离开寂磬,急得我热锅蚂蚁一般,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就这么‘光溜溜’追了出来,一行数百里,好在道边人都记得您一行四人,要不然,夏某无颜回返寂磬,干脆找棵歪脖树搭条绳子算了。”
    人家真么诚心,再绷着憋着就太不像话了,秦无伤道:“敢承夏军师这一番劳苦,只是……嗨……秦某已而看破红尘,这就准备上紫云观离俗避世。”
    这当然是骗人话,还是顾着面子,夏无名多精明个人,哪里听不出。“秦将军怎可生此惰心,且不说我家主公苦等将军久矣,便是秦三友那贼子,将军甘心叫他逍遥快活不成?”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秦无伤眼中闪过熊熊怒火,面对妻仇子恨,自己居然还要这一文不值的脸皮,到底是哪个重要,流亡之路真的把自己的锐气都磨没了么,照此状态,便叫红原城一路坦途,人家高锄治会瞧得上你么?
    夏无名继续添柴加火。“我家主公自打得到沈升的密信,真可谓是茶饭不思,日夜盼望将军早日到来,不瞒您说,西路大元帅的位子一直给您空着,三公的位子秦将军当仁不让打头名,其余方山公石立胥、樾阳侯朱镇幽皆是一世英豪,别的许诺不敢说,待得大业定鼎,秦将军一方诸侯是势在必得的!”
    当一方诸侯什么的秦无伤没兴趣,为今一念,就是要找秦三友报仇雪恨,至于沈升,秦无伤欠他一条命,为着这个,也没有道理不帮靖王。
    “夏军师再莫多言了,是秦某唐突,未甄实情便意气用事,这便随军师回去,向靖王负荆请罪去!”
    夏无名大喜:“何言负荆请罪?古有昭烈帝三顾茅庐,又有萧何月下追韩信,典故虽用得不甚恰当,但能追到秦将军,也是夏某的一桩美名呀!”
    小小一出闹剧,以皆大欢喜收场。
    夏无名盛情邀请红蓝班并邵尽秋同赴寂磬,三拨人高高兴兴向东而去。
    秦簪暗中打算,回去定要拖着常余一起南下钟玄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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