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天来,缪成和冯丈山分头探听山下的消息,发现红原军已在铜山南麓各山路设下哨卡,严防靖宁军的斥候。
    直接南下出山是不现实了,只能从东边远远地拐个弯,绕道南下。
    回来把消息一说,求让担心葳菱的身体吃不消山路颠簸。
    葳菱道人摆摆手:“老道还没到散架的时候,有成儿背着我就行。”
    小鹿突然跳出来,将身子一横。“我……走稳……趴背。”
    葳菱哈哈大笑,也不客气,当即伏在小鹿狮背上,有说有笑地边走边和他聊天。
    虽说有小鹿拖着葳菱,但是大家也不敢太急着赶路,走走歇歇停停。
    平地里一天就能走的路,翻山越岭走了四天。六月十一晚上下到山脚,果然没有了红原军的踪影。
    众人安顿下来,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出发南下。
    六月十二,突然起风了,风里夹带着从漠北吹来的黄沙,遮天蔽日,尽往人眼睛鼻子嘴里钻。
    一行人被黄沙风推着向正南的乾京城走去,走到一处高地,风实在太大,已不适合赶路了,赶巧这山包顶上是处树林,缪成便请众人躲进林中避风。
    小鹿突然支起头来,侧着耳朵向林子外听。
    “有什么不对劲么?”求让问道。
    “有……马!”
    众人走到林边,向南望去。
    漫天沙尘中,隐隐约约可见西边有一彪人马正风驰电掣地向乾京城奔去,却看不清旗号。
    再向后看,一支骑兵紧追不舍,没有旗帜,黑压压一片,倒像是草原上的骑兵。
    众人正在分辨,小霓眼尖,突然尖叫出口。“是英招!”
    缪成、艾师、小鹿无不变色。
    缪成简单将英招是个什么玩意儿告诉葳菱他们,接着叫大家护好师父,他背起水虹,奔下山去打探消息。
    傍晚时分,灰头土脸的缪成骑了匹马折返回来,下马进林,将前边发生的事情告知众人。
    英招围攻乾京城。
    战事激烈,前路不通,一行人就在林中过夜,等待前边分出个胜负再做安排。
    第二天,风沙渐停,天却阴了,浓云压在头顶,翻卷着涌向西边撞击鹿猩山,将整个山海走廊厚厚地盖在云被之下。
    将近正午,又起风了,却不是掺杂黄沙的西北风,而是潮湿腥膻的东南风。
    小霓提着鼻子嗅了又嗅,自言自语道:“不会呀,这左右哪里有大海,真是奇怪!”
    求让问:“有什么异常么?”
    小霓不大确定:“这风只有在起风暴的时候才有,闻着这味,得有狂涛,可是满眼里也看不到海呀!”
    求让伸手向东指了指:“那边不远就是大海,难道是要起台风了?台风轻易刮不到这么北呀,除非是特大级别的!”
    “说不上来,总觉得怪怪的!”
    小霓干脆爬到树梢,将头顶露出树冠,任鼻翼划破湍急的气流。
    树顶突然传来小霓的惊呼。
    缪成关心她,一跃上树,急急询问:“怎么了?”
    小霓低下头来,脸色苍白。“有……有海啸!”
    闷雷已经在东方响起,那边的云层中亮起第一条闪电,紧接着电走如蛛网,雷鸣似战车。
    小霓警示:“所有人上树,抱紧树干!”
    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所有人。
    一头洪荒猛兽裹挟着神鬼难当的力道冲向乾京城,整个世界只剩下隆隆的雷声,那是海啸撕扯大地的声音。
    波涛很快卷到了小山包脚下,大水一头撞上土基,激起五丈多高的浪花,劈头盖脸冲向树上避难的人。
    又咸又腥又臭,几个人给打得落汤鸡一般,虽然狼狈,但只是叫浪花淋了一下,主浪并没冲上山来,浊流在山包底下打着转转向西边涌去。
    等洪峰过去,眼前已成了水乡泽国。
    一道霹雳闪过,云再也兜不住雨,鹌鹑蛋大小的雨滴像不要钱一样狂洒到人间。众人毫无办法,顷刻被淋成了落汤鸡。
    暴雨下了好一阵才转小,却后劲十足地下个不停。
    浑黄色的洪水上漂浮着各种杂碎,木屑、草窠、纸团、家禽的尸体、旗帜号服,还有一个死人顺流飘向远方。
    这下路彻底断了,倒灌的海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退,要想去乾京,只能扎筏子了。
    好在有小霓,由她指挥,几个男丁不避雨水,就地取材,伐木造筏,到第三天,筏子扎好,雨也更小了,缪成谨慎,当先跳上去试水。
    静水流深。
    看着眼前的洪水平平静静,实际水面底下十分湍急,筏子一下水就给冲地向西漂去。
    缪成抡起大桨卯足了劲地划,筏子还是越飘越远,急得小霓不住跺脚,可又无计可施。
    缪成本可以一跃回到山包,却又舍不得丢下苦心扎好的筏子,等筏子漂远了又想跳下水游回山包,但怕一下水就被暗流卷走,只能是拼力向回划。可人力怎么能比得上大自然的力量,筏子越冲越远,到傍晚时已看不到了山包的影子。
    缪成实在累了,也不顾雨凉,索性将桨一横,枕在上边睡起大觉来,烦也没用,倒不如养好精神,明天继续向回划。
    漂泊了一夜,凌晨时分,木筏一震,惊醒了缪成。
    连下几天的雨终于停了,他起身看,筏子撞在一棵树上,周边全是树冠,大部分全淹到了水中,
    向远处打量,猩山就在眼前,一夜之间给冲到了这里,怕不下有百里远近。
    试了试水流,缓了不少,他提桨划水,逆流向回找去。
    一路上尽撞着死尸,有猪马牛羊的,有鸡鸭猫狗的,有英招的,也有军民百姓的。
    每临近一具人类的浮尸,缪成总要检查一下,看看是否还有救活的希望,试一次失望一次,只一上午便遇到了不下百具尸体,心中充满了悲伤与怜悯。
    一整天水米未进,缪成便是铁打的也挨不住饿,回程的速度又降了下来。
    前面又是一具浮尸,缪成基本已经放弃了希望,只用船桨戳了一下尸体。
    浮着的身体蓦地抽搐了一下。
    缪成大惊,赶忙扔下木浆,一把薅住那人,将他提上筏子。
    探鼻息听心口,这人居然还活着,看年纪是个老丈,瘦的不忍直视,骨头都快戳破皮了,一张脸黑沉沉像灌了铅,若非还有脉搏,这十足就是个死人了。
    缪成虽不精医术,但急救的知识还是懂的,当下运功想为老丈逼出肺中积水。
    这老丈却猛咳了两声,是干咳,一滴水都没呛到肺中,迷迷糊糊说着什么。
    缪成贴耳到他嘴边,听到是在说“水水”。
    这老天爷也真是会捉弄人,之前下雨不要钱一般,现在要水了,却一滴都没有,这水乡泽国的又哪儿来的干净水?
    看看四周无处不在的水,浑的不能再浑了,咸的不能再咸了,怕是一口下去,老头就得交待。
    怎么办?人命关天,不给他喝水怕也救不回来。缪成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弄干净水的法子,索性抽出水虹,就着手腕一割,滴下鲜血喂那老丈。
    血入干喉,老丈捯过这口气,缓缓睁开眼睛,两只浑浊的眼球似乎分辨不出眼前的景物,只睁着眼发呆。
    缪成扎好伤口,轻声道:“老人家不要急,我这就找地方靠岸,我们有医生给您治疗。”
    老人似乎听明白了,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接着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缪成仍向回划,不一会自己也渴了,想试试浑水能不能喝,哪知一口下去,齁地他干呕了好一阵,这下更渴了。
    苦挨到天黑,老天爷终于听到了缪成的默祷,淅淅沥沥重新下起了小雨,缪成张着嘴拢着手好不过瘾地喝了个饱,却又饿得胃直抽抽。
    雨不大,淋在身上也不冷,不过刚捂干的衣服又湿了。缪成也不敢睡,慢悠悠摇着桨坚持向东划。
    船身突然一震,缪成惊醒,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居然坐着睡着了。
    看看前面,谢天谢地,撞到了陆地上。
    地上满是过水的痕迹,看来洪水渐渐在消退,说不定再过几天能全退尽呢。
    雨还在下,也不知是夜里哪个时辰,看看老丈,呼吸急促,用手一摸,烫的缪成一缩手。
    他先将筏子拖上实地,免得再被水流冲走,接着为老人冷敷降温。
    一个时辰左右,东方发白,老人的高烧稍退了些,缪成也没了睡意,背起老人迎着朝阳走去。
    沿着洪水线向东走,走到辰时,看到了小山包。
    小霓急了两天,第一个看到缪成,当先跑下山去,身后小鹿和冯丈山紧追下来。
    小山包北面已经退出了水线,但是泥泞不堪,小霓跑几步滑一跤,跌得浑身污泥,小鹿追上来,叫她骑在背上,一趟奔驰,到了缪成跟前。
    小霓不管不顾,冲上来扎进缪成怀里,话也说不出来,只顾着哭。
    冯丈山扶下老丈,将他驮在小鹿背上,接着缪成回到山包上。
    艾师接过老丈诊疗自不必说。
    缪成一路和小霓拉着手,说不出得甜蜜,却仍抵不住饿,狼吞虎咽吃了一整只烧野鸡,才同众人说起这两天的情况。
    站在山包上向四处眺望。洪水已退到山脚,乾京城仍泡在水中,东边水面广阔,西边渐渐收拢,整个山海走廊之间形成了一面占地广阔的大湖。
    众人商议。求让道:“不能急,等水退退再去乾京不迟。”
    艾师道:“那老丈已醒过一次,体征也稳定了,但要上路,少说也得三天。”
    三天后,洪水已不在减退,众人重新扎了筏子,顺利渡过水面,进到乾京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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