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歌估计,自己这辈子从欧阳乱嘴巴里就听不到什么好消息了,“消息准确?”
    他们两人待在宝川城主府中,呼延宇的家人已经被迁往了别处,城主府便成了众人商议要事的临时中心。
    欧阳乱脸上也有少见的凝重,“我们死了不少同伴,截杀了几支传令队,才得到的消息。这些血淋淋的情报,不会有假。”
    许歌对鬼见愁的认知又深了一层,这是一群为了心中执念,不怕牺牲的狠人。难怪只能存在于暗中,他们的理念一部分是维护朝廷,一部分是维护整个燕国的安宁,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和朝廷起了冲突。
    不过,这些该是武令月头疼的事情,与他许歌无关。
    许歌仔细思考了一下,但凡从敌人那儿得到的情报,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他皱起眉头摸了摸下巴,很快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和狄国结盟不一定是真,和西域诸国联合还有可能。”
    “为什么?”欧阳乱想不明白许歌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判断,“武昭日连毒杀生父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不过是卖国求荣罢了,他难道还能保有底线?”
    许歌摇了摇头,向欧阳乱解释道:“燕国从立国之初便与北狄纷争不断,若说天下诸国里面和燕国真有血海深仇的,便是他草原北狄。”
    “我不知他武昭日还有什么底线,但他若是和北狄结盟,便是背弃了整个燕国数百年来的列祖列宗。如今他与公主争斗,还能说是兄弟阋墙,若是引入了北狄,那便是引狼入室,他会是燕国遗臭万年的罪人。”
    许歌顿了顿,回想起和武昭日交往的点点滴滴。他心里依旧觉得武昭日是个有底线的人,只是想不明白当初他怎么会用出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欧阳乱不知许歌心中所想,只是觉得理由还不够充分,“狄国不提,与西域诸国联合,就不是背弃列祖列宗了?”
    许歌闻言一笑,“西域诸国,千年征战,千年千国。他们从来没有一统过,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罢了。”
    欧阳乱听懂了许歌的意思,点头表示认同,“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丢在一旁置之不理吧。”
    “当然要管。”许歌站起身来,“欧阳兄弟,你替我修书一封,往昌隆方向去,说明西域诸国事情,再说我会前往西域说服诸国。他武昭日想让西域做他的狗,我们也可以让西域做我们的刀!”
    欧阳乱闻言吃了一惊,“你孤身前往,那西疆怎么办?”
    “武昭日一击不中,定然不会再贸然出手。”许歌扭头望向东方,“闹了这么久,昌隆也该反应过来了。”
    ……
    昌隆内阁之中,正发生着一场激烈的争论。
    “武昭日叛国之心路人皆知!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
    “驸马爷不是已经稳住局面了吗?我们刚刚经历大乱,正是应该休养生息的时候,用西疆换取时间,这才是最划算的选择。”
    “国家大事!你怎么能用商贾之间的划不划算来看?武昭日之乱一日不平,天下诸国都会看我们的笑话!你是要让我们燕国丢尽颜面吗?”
    一众老臣唾沫横飞,互相指责,就差拍桌子直接动手了。
    倒不是他们不想动手,只是武令月就在座上看着,大家保持着最后的克制。
    眼看众人争论部下,武令月将目光投向最靠近自己的以为老人,“王大人,你如何来看此事?”
    王大人,王伯熹,王家当代家主。
    自从王子伯死后,王家便像是隐身了一般,只剩下王子仲一人总是要找许歌的麻烦。也正是因为王子伯的死,王家和大王子之间出了间隙,断绝了往来,这才使得王家在清算中得以幸免。
    如今更是被武令月召入了内阁之中,算是因祸得福的典范。
    只不过,武令月现在有点后悔将王伯熹召入内阁了,他就像是被王子伯与武昭日之事吓破了胆子,遇事只求自保,在情况明了之前根本不会随意发言。
    这次依旧如此。
    王伯熹向武令月拱手行礼,“老臣对西疆之事不算了解,一切但凭公主做主。”
    武令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心想这老头真是明哲保身过了头。谁知她刚想自己主导话题,王伯熹居然又开口了,“不过,老臣有一事不明。”
    “王大人请说。”武令月也想听听王伯熹有何高见。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疑问。”王伯熹面无表情地说道:“驸马在西疆所做之事,是谁给他的权力?”
    一句话,就像是往湖心扔向了一块石头。
    其他老臣顿时打开了话匣子,“正是如此!许歌尚未成为驸马,便以驸马之名在外走动,这可是大不敬之事!”
    “拥兵自重,这是谋反有何差别?”
    “他许歌如此行为,将西疆诸城交付在他手中,实在是令人难以心安。这让其他国家如何看待我燕国,难道我燕国没男人了吗?要他个西蜀人来……”
    “大胆!”武令月终是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一众老臣立马闭上了嘴巴。他们虽是闭口不言,武令月还是看出了他们嘴角不屑的冷笑。
    这些老家伙,终究是心里不服。
    不服她武令月上位,不服她的年纪,不服她是个女人。当初武昭日夺权之时,怎么见不到这些老家伙在大哥面前指手画脚?
    “驸马是大王选中的驸马。本宫希望诸位都记在心里。”武令月拂袖而走,她一刻都不想在这内阁再待下去,“休会,半个时辰后继续。”
    一众大臣恭送武令月离去,只是那面上谁不带着冷笑,唯有挑起话头的王伯熹,依旧是那波澜不兴的模样。
    武令月出了内阁小殿,屏退左右,立在栏杆前吹着冷风。她望着空空荡荡的王宫,突然感到了骨子里的寒冷。
    父亲痴傻,大哥叛乱,许歌远走,偌大天地,似乎只剩下了她孤身一人。
    一国之君,总是称孤道寡,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姐姐。”一声轻呼从身后传来。
    武令月回过头去,见到自家弟弟正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她露齿一笑,收起心中孤寂,向武志宏招了招手,“摘星儿,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武昭日,武令月,武志宏。原本武志宏该叫武摘星的,可惜因为出生时便体弱多病,武珲为他取名志宏,希望能够压压邪气。
    武昭日和武令月还是喜欢叫他摘星儿。
    “姐姐。”武摘星欢喜地叫了一声,扑到武令月怀中。他也是个十岁的男孩子了,武令月本不该和他这么亲密。但是武志宏从小体弱,更是因为病痛毁了容貌,常年只能佩戴纱巾,这让武令月对他分外怜惜。
    “方才我都听到了。”武志宏气呼呼地说道:“那些老家伙都不是好人,就知道欺负姐姐,我要把他们全都打一顿,给姐姐出气。”
    武令月看着武志宏挥拳头的模样,心情放松了不少,“你呀你,养好自己的身子便是让姐姐省心了。那些老家伙,姐姐自己就能料理。”
    说是要料理,将他们全都杀头了倒是简单,可是怎么才能让满朝文武都心悦诚服呢?武令月心中叹气,这种水磨工夫,一时间真是想不到方法解决。
    “他们都欺负姐姐,就连大哥也是。”武志宏一副气不过的模样,“姐姐你让我做大将军,我亲自带兵去前线,把大哥抓回来给姐姐道歉!等我抓了大哥回来,我倒要看看谁还不服气我姐姐。”
    武令月脸上笑意更浓了一些,只当自己弟弟童言无忌。
    可是念头一动,她突然琢磨起武志宏说起的话来——亲自带兵去前线?
    御驾亲征?
    武令月眼前一亮,到时候将大哥缚回昌隆,有了这份功绩,满朝文武谁还能有闲话?
    对了,许歌也在西疆。
    武令月脸上一红,倒不是为了见他,他本事不错,御驾亲征的事情还真是有几分胜算。大燕的纷乱也该有个了断了,时间再拖下去,其他诸国必会有所行动。国内流民已翻了一倍,不能再让他们受苦下去。
    转眼之间,武令月有了决断。
    “摘星儿,谢谢你啦。”她揉了揉武志宏的脑袋,转身便走。
    武志宏待在原地,眼看着武令月冲入内阁小殿。他双手拂过发梢,嗅了嗅指尖的味道,“我该谢谢你才对,姐姐。”
    是日,武令月传令天下,御驾亲征。
    武志宏留守昌隆,坐镇王都。
    消息尚未传到宝川,许歌已入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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