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防军在烟柳巷搜索了近两个时辰。
    邱哥儿坐在馄饨摊里,桌上放了五六个空碗。
    远处警戒线外,百姓们驻足围观,对着城防军指指点点。
    邱哥儿余光一扫,叹了口气。
    他仰头喝下最后一滴酒,站起身来,“收队吧。”
    对桌另一名队长不甘地按住桌板,“搜了两个时辰一无所获,这就收队了?”
    邱哥儿丢下一锭碎银,“两个时辰一无所获,人早该跑了。”
    “邱哥儿!你……”对方用食指指着邱哥儿。
    他的声音有些大,其他人望了过来。他斜眼瞥见,赶紧闭住嘴巴。
    邱哥儿不理他,转身要走。
    那人快步将邱哥儿拦住,小声说道:“邱哥儿!这里可是烟柳巷!”
    邱哥儿轻弹衣领,“这里是贵部的辖区,张将军不必重复说给我听。”
    张将军双眼圆睁,将邱哥儿手腕攥住,“方才和我抢功的时候你怎么不记得这句话了?现在什么都没搜到,你就想跑了?”
    邱哥儿将对方手掌甩开,嫌恶皱眉,不发一言。
    张将军再次上前,几乎和邱哥儿贴在一处。
    他差点把手指怼在邱哥儿鼻尖上,“初入烟柳巷的可不少达官显贵!我可告诉你,这件事你和你背后的主子都逃不过去。”
    邱哥儿木然地看着张将军,片刻后低声一笑,“尽管去告状,我不在乎。”
    张将军听到这话,直接愣在原地。
    邱哥儿整理着衣袖,从张将军身边走过。
    张将军回过神来,对着邱哥儿后背低声说道:“这恐怕对大王子的大事不利吧。要是事情闹到了陛下面前……”
    话不说完,其意自在不言之中。
    张将军心中冷笑,谁都知道现在正是夺嫡的重要时刻,若是在大王面前失了分数,大王子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邱哥儿,你可得想想清楚,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觉悟。”
    邱哥儿顿住身形。
    张将军脸上笑意更浓。
    他正想给邱哥儿一个台阶下,这样大家可以好好讨论一下怎么弥补过失。
    谁知邱哥儿冷冰冰地扔了两个字回来。
    “随便。”
    张将军那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
    邱哥儿挥手将自家人马都召集了过来。
    “今夜弟兄们都辛苦了,没人去领一两银子,算是我给诸位兄弟的茶壶费。”
    甲士们一阵叫好之声。
    邱哥儿挥挥手掌压低叫好声。
    “也别回驻地了,就地解散。”
    甲士们在哄笑声中三两散去,只有一人望着邱哥儿欲言又止——正是检查黎家母子那人。
    邱哥儿已经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那人刚要抬手呼喊,另一同僚将他肩膀搂住,“小六!怎么样,去喝两盅,整个铜锅?”
    被这么一打岔,邱哥儿已放马而走。
    甲士失望地摇了摇头,拒绝了同僚,“家中只有老母,我回去太晚她该担心了。”
    同僚也不阻拦,“就你是个孝子。”
    他给了对方肩膀一拳,吆五喝六地招呼别人去了。
    甲士叹了口气,独自走入深夜。
    就在他身后屋顶上,早就藏了另一个黑影。
    甲士走入陋巷,那是回家的捷径。他专注于行路,低头沉思着什么。夜里外出的混混也不敢惹他,凭着他一身城防军甲胄,也没人敢捋虎须。
    从烟柳巷往平民区,夜越发沉寂。
    甲士在前走着,直至僻静无人处,黑暗中那影子终于冒出头来。
    许歌手中抓着千磨剑,一步步靠近甲士背后,悄无声息。
    突然,那甲士身形一顿。
    许歌也是一愣。
    甲士向前奔跑起来,口中低呼出声,“娘,不是让您不要等我吗?”
    小道远处,一名老妇手掌暖黄灯笼,坐在门前石阶上。
    “我儿不回来,我这心啊就是放不下。”
    甲士快步冲去,将自家娘亲扶了起来,“娘,夜里寒气大,咱们进去再说。”
    老妇用灯笼照了照甲士身后,“你方才的朋友呢?”
    甲士疑惑回头,“什么朋友。”
    老妇又抬了抬灯笼,“我刚才分明看到你身后还跟着个人嘛。”
    甲士背脊一紧,慌张回头。
    小道昏沉安静,哪里还有其他人影?
    甲士额头上冷汗都流出来的,双唇紧紧抿住。
    老妇见自己吓到了儿子,赶紧干笑了两声,“兴许是娘亲眼花了。人这年纪一大啊,眼睛就不好用了,大白天给采云轩缝大褂,还给人少缝了一枚扣子。娘这身体啊,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那你还在外面等我。”甲士急匆匆把母亲往院子里推,“以后啊,这缝缝补补的活计您就别做了,我现在可是吃军饷了,家里不愁,有我呢,您别操心。”
    两人走入院中,老妇还在絮絮叨叨。
    “我难能不操心啊,你这都还没娶婆娘呢。今天下午啊,王大娘给我介绍了几个姑娘……”
    “娘~怎么又提这事儿啊!”
    两人关了大门,对话声渐渐落去。
    许歌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街角。他站了许久,最后咬了咬牙,再次消失于夜色之中。
    大王子府中。
    “殿下,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了。我没把事办好,请你责罚。”
    邱哥儿单膝跪在软榻前。
    武昭日侧卧在软塌上,身上盖着厚实鹅毛被,手中翻阅着一本兵书《韬略》。
    “非战之罪,是对方太狡猾了。”
    邱哥儿一咬牙,直接俯身在地。
    “请殿下责罚!”
    武昭日皱了皱眉,将兵书往邱哥儿头上一扔,“我说不是你的错,你没听见吗?”
    邱哥儿硬挨了一下,不敢起身。
    “你啊你……”武昭日指着邱哥儿,小声咳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便如我亲兄弟一般,怎么总是做这种奴才作态。咱们这里是大燕,不是那些没膝盖的齐国人。”
    邱哥儿还是不动。
    武昭日双眉一竖,“还要我这病号扶你不成?”
    邱哥儿这才慌张起身,“殿下千万不可动气,太医说了,你受得这伤需要静养。”
    武昭日直接翻了个白眼,“静养?再这么他娘的静养下去,我身上都能长出蘑菇来了!太医都是一群胆小鬼,三分病要给你说出十分来,否则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不好交代。”
    两人正在说话,窗口一阵微风吹过。
    “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习惯。”许歌随风而入。
    邱哥儿如临大敌,立马握住腰刀。
    卧房阴影处也是一阵诡异扭曲。
    武昭日将邱哥儿手臂按住,笑看许歌,“贤弟这时候来探病,未免太晚了一些。”
    许歌不看邱哥儿,倒是朝扭曲阴影瞥了一眼。
    “反正我也不是来探病的。”
    武昭日耸了耸肩,“算你真诚。”
    许歌定神说道:“山师才是我劫的。”
    武昭日闻言一愣,随后苦笑道:“未免……太真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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