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醉蓉阁旧貌换新颜,阁中新移入十八株芙蓉,由最富才名的慎亲王亲自金书题匾,皇帝送唐才人迁往醉蓉阁,赐封其为蓉美人。婕妤之下,妃子只有位分之称,并无封号,独唐氏深受皇宠,得赐蓉字,以美人之位成一宫之主。
    夜,帝留宿醉蓉阁,至此,蓉美人连承皇恩长一月有余,合宫异之。
    林妍柔带了礼物到了醉蓉阁,如昔正熏染花笺,芩儿在院中折花,瞧见林妍柔,微颔首,迎上前去,“参见婕妤娘娘。”
    芩儿的礼身让林妍柔步子微顿,“你家美人何处?”
    芩儿颔首轻答,“美人适才还念着婕妤娘娘呢,这会子在熏制花笺。”
    林妍柔错身向屋中走去,芩儿随在一旁,依旧躬身轻语,“前几日奴婢在御花园瞧见婕妤娘娘,娘娘当时行得匆忙,却不知可否看见我家美人。”
    林妍柔步子微滞,面上的笑意微不可见的僵却,转而却是更灿烂的笑颜,“你确定看见的是我?自打蓉美人搬离筱雨宫,我便连个作伴的也无,又哪来的闲情去御花园呢?”
    芩儿礼笑着,“娘娘与我家美人一道入的宫最是情深,美人也说若是娘娘,定会上前招呼的,想来是奴婢看花眼了吧。”正语着行至门口,芩儿恭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妍柔自她身侧交错走向内屋的如昔,如昔正在细细碾磨花汁,专注的神情是那样的恬静,林妍柔略有失神,静静的看着她,心里隐隐作痛。
    芩儿走至如昔跟前,盈盈一礼,如昔抬眸视之,见得林妍柔身影,笑容满面,歇下手中物什,擦去手上花汁,迎身向前,“姐姐可算是来了。”
    林妍柔面上浅笑不变,“怎说得似念我很久了?”
    “可不是嘛,”媶儿一旁轻笑,“我家美人自入宫便和婕妤娘娘一道,这数日不见,美人可挂念得紧呢。”
    芩儿颔首礼笑,眼中神色不明。
    如昔笑哧媶儿一声,转而看向林妍柔,“这几日迁宫之事繁琐不已,好不容易得了空想去看望姐姐,想起主屋那位就怯了心了,如今她怕是更加对我不喜,若是我贸然前往,只怕她会把怒气撒在姐姐身上。”
    林妍柔略有一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这不也来看你了么?”
    “这几日姐姐可还好?她可有为难姐姐?陈美人那如何了?”如昔连声问着。
    一句句将林妍柔的推入深底,她哪里是关心自己,她只是关心能不能利用自己得到她想要的东西,林妍柔垂眸无奈一笑,“还能如何,得过且过就是了,昭仪娘娘这几日身子不适,筱雨宫少不了要沉闷许多,陈美人那这几日倒也有走动,只是她对妹妹你甚是不喜,连带着对我也没什么好脸色。”
    如昔微愁了眉,“是我连累姐姐了。”
    “呵呵,说这些作甚,当初还是你救了我,我才没有喝那有麝香的药汤,那样的恩情,岂是这些小事就可报答的?”林妍柔带笑语着,定睛注视着如昔。
    如昔听她说起报恩,多有几分不适应,想起陈美人那性子,料想林妍柔定少不了的委屈,不禁带了几分歉疚,“姐姐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谈恩情。”
    林妍柔见得她这神情,心又凉了大半截,转视屋内各处,唇角浅勾,“但看妹妹这屋子便知皇上对妹妹的心意了,那堂屋挂着可是南国四画中的《墨梅》?四画之中皇上已赐其二于妹妹,可见皇上对你的看重了,还有这台上的青花瓷器,前些时候看见皇后娘娘那有一瓶,花样纹路极为相似呢。”
    如昔略有浅笑,“这正是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的,说是恭贺晋升之喜。”
    林妍柔微眯笑眼,“这可是今年新进贡的,据说是一对相同模样的,一瓶送去了宸清宫,一瓶送去了懿和宫,如今皇后娘娘送来你这,倒也着实为一件重礼。”
    如昔听得她此言,眉间微不可见的轻蹙,这样的物什,皇后为什么会送给她?忽的又想起皇帝当时见到这瓷器时的一句皇后贤德,如昔对瓷器书画想来没有太多感想,更未曾留意过这与宸清宫一模一样的青花瓷,心下涌起一股不知是喜是悲的情绪,终化成无奈浅笑,“既然这般贵重,芩儿,取个锦盒来好生装上,若是碎了倒不好交代。”
    林妍柔微敛了笑,沉寂片刻,似有浅惑,“这若有若无的清新花香,莫不是凝香宫送来的?”
    如昔略有浅笑,“是呢,之前去凝香宫时甚是喜欢这香气,昭容娘娘昨个便着惜月送了些过来。”
    林妍柔回首一笑,“各宫礼物都来的甚早,唯独我慢了一日,妹妹不会怪我吧?”
    “姐姐说哪里话,”如昔无声而笑,“你我姐妹,还计较这些?”
    林妍柔被她此语激起心中涟漪点点,正是这无邪的笑意,正是这一句姐妹,才叫她心生恨意,若不是朋友,若不曾付出心意,背叛也好欺骗也好,我又何必在意?
    察觉到林妍柔的异样,如昔担忧视之,“姐姐怎么了?好似有些失神恍惚?”
    林妍柔回之淡淡一笑,“没事,只是想着这醉蓉阁在东,筱雨宫于西,日后我们姐妹来往就不及往日方便了。”
    “正是呢,”如昔兴致渐起,“这醉蓉阁东西两厢还空着,前日我还想向皇上求个恩赐,让姐姐也一道过来与我同住,只是未与姐姐商量,不敢擅作主张。”
    “罢了,这些日子因为刘美人的事已经是流言四起了,我不想再有什么事引起她们注意,再说,立宫迁宫一向由皇后娘娘安排,妹妹若是贸然向皇上提议,恐怕对妹妹名誉有损。”
    如昔坦然笑着,“宫里流言如何我也听说一二,都已经狐媚妖姬了,还差这点么?”
    林妍柔笑意微滞,她竟然知道这流言,那她可知……
    如昔见她失神,以为她是担忧自己,遂回之安慰一笑,“姐姐放心,我本就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也不会为了它们气着自个,”转而垂眸轻语,“不过姐姐说的也有理,即使你我不惧流言,保不准又有人想拿这些做文章,若是再连累了姐姐,那我可就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刘美人的枉死,也不得不说有她的缘故,李霖送来的药单上写到刘美人的死因蹊跷,那迷离香的来源尚不可知,侍婢春儿也消失无踪,行动如此迅速细致,与陈美人的性子大为不符,如昔断定她定有人出谋划策,只是此时还心如乱麻理不出头绪。
    可终归说来,陈美人既然已经与她撕破脸,想来她背后那人也不会待见自己,林妍柔住在筱雨宫虽难免受点云昭仪的气,但以云昭仪的性子,应该也不至于太过分,相比之下,兴许,筱雨宫对林妍柔来说更加安全。
    林妍柔见她愁眉,亦是沉默不言,目光飘向屋外,院中有人正躬身打扫着,身影面目似有几分熟悉,如昔回过神来,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去,微微浅笑,“虽说了醉蓉阁只我居住,可到底是院子大了些,有时福祥二人也忙不过来,所以还是央了两个新宫人。”
    林妍柔呢喃轻应,“嗯。”那二人正是在御花园遇到的那两个宫人,林妍柔不自觉的轻抿的唇角,想起当日若非遇见这二人拖着那医女去刑戒司,自己又怎会得知她是如何的利用自己?
    芩儿视得林妍柔的异样不悦,为那眼底的一闪而过的愤恨而存了疑心。
    如昔收回目光,揽了林妍柔坐至一旁,“这些日子芙蓉花开甚好,姐姐何时有空你我二人一道前往共赏可好?”
    林妍柔略有一笑,“你住这醉蓉阁还愁看不到芙蓉花?我可是听说这醉蓉阁的乃是木芙蓉中的稀缺品种,三醉芙蓉,难道还不足让你满意呢?”
    “呵呵,姐姐有所不知,三醉芙蓉虽是好看至极,药性却远不及其他品种,等入了冬,手脚容易红肿,有这芙蓉药膏便可免于痛痒,且药味清淡,不似其他药物那么难闻。”
    “我总是说不过你的,”林妍柔似有笑叹,“既然是你相邀,我自是不会拒绝,等忙完皇后娘娘寿宴,便是一年的秋猎之际,届时皇上去了围场,宫中便清闲下来了,到时候你我还怕没时间赏花么?”
    如昔微滞,“秋猎?”
    “怎么,你不知么?”
    如昔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那些让她揪心的片段,他每回秋猎而归,总挑一件猎物送给她,他剑术很好,与他的骑术文赋一样好,猎物通常只会受些皮外伤,她会悉心照料它们,将它们养在马场,等他来的时候和他一起去看看那些小可爱们。
    今年的秋猎,自己还能收到他送的礼物么?
    苦涩的笑意让如昔垂了眼眸,林妍柔眉间微不可见的轻蹙,却并不出声。
    芩儿将染好的花笺递至如昔跟前,“美人,花笺如此算是染好了么?”
    如昔回过神来,略视一眼,“嗯,可以了,小心熏干就好。”转而看向林妍柔,浮了浅笑,“姐姐适才说什么?”
    “你这是怎么了,一说到秋猎你便神情恍惚。”
    如昔微微摇首,但笑不语。
    林妍柔见她无意细说,也并不执问,只道,“秋猎时,皇上会出宫一月,那时,宫妃多会聚在一起听戏什么的,应该算是最闲散的时候了。”
    如昔浅笑应着,“嗯,是呢。”
    林妍柔见她兴致索然,又闲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如昔自听她提起秋猎便有些心绪不宁,连碾磨花汁也渐渐失去了耐心,芩儿见状便拾掇了物什,如昔支首侧倚榻上,闭目养神,却终是不自主的紧蹙了眉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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