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无星无月。今夜正是厮杀的好时候。萧元彻沧水之畔的大营一片漆黑,白色的军帐在黑暗之中也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整个军营没有一点光,静默在黑夜之中,似乎所有的将士们都已经沉沉入睡了。
    只有沧水滚滚东逝,浪花滔滔,水拍石寒。夜色之中,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支步兵与骑兵混杂的部队。
    细细看去,他们皆未打旗号,马裹蹄,人衔枚,趁着茫茫的夜色,悄悄的向萧元彻的军营靠近。
    他们行进的小心翼翼,看人数约莫有一千余人,可是这么多的人,却未曾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响。
    或许是夜色太暗,又或许是沧水浊浪,连他们是如何涉过沧水的都无人发觉。
    萧元彻军营耸立的了望塔中,也是一片漆黑,根本没有任何的预警信号。
    这一千余人马,悄悄的涉过沧水,离着萧元彻的军营约有五百步的距离,前方便是一片连天的衰草。
    忽的领头的一员将领,轻轻的一挥手,所有人整齐划一的趴伏在这片半人多高的衰草之中。
    无声无息的,连天的衰草湮没了他们所有人的身影。有低低的话音传出,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仍掩饰不住的粗犷之意。
    “弟兄们,眼前便是萧贼大营,萧贼中了弩箭,命不久矣,咱们今夜偷袭他的大营,一路行来,十分顺利,这是老天爷在帮咱们!今夜袭破萧营,等着兄弟们的便是泼天的富贵!”那员将说完,那一千士卒明显的有些躁动起来。
    却见一旁另一位将领,轻轻一拉方才讲话之人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兄弟,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啊?”那将领闻言,瞥了他一眼,嗔怪道:“哥哥你这是被萧贼吓破了胆么?明明咱们马上大功告成了,为何如此胆怯?今夜该着咱们皮氏兄弟露脸,待回营后,人前显圣,鳌里夺尊,说不定大将军还把咱们调回渤海城去呢,那渤海城可是人间富贵温柔乡,不比这孤关强?”原来这带兵偷袭的两员将,正是蒋邺璩麾下的皮氏兄弟,皮龙和皮虎。
    皮氏兄弟,一母所生,秉性大差不差,但皮龙却稍比兄弟皮虎多些心思,皮虎此人,平素大说大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皮龙摇摇头,微蹙双眉道:“兄弟不可大意啊,咱们虽然是偷袭,但蒋将军也交代过,只是给萧元彻制造些混乱,顺便摸清楚萧元彻到底伤势如何,那萧营可是有十数万军队,就算咱们攻他不备,待他们反应过来,咱们还是拿不下他们的!”皮虎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大哥如何学的这么瞻前顾后了,萧元彻中箭之事,许宥之的信上已然说得清楚明白,准没跑了,他们萧营本就自顾不暇,咱们兄弟如何能错过这个机会,要依兄弟来看,等下一个猛子扎到萧营,什么都不要管,直扑中军大帐,兄弟我一刀剁了萧元彻的脑袋,提回沧水关就是!”皮龙见兄弟听不进去,只得点了点头道:“兄弟勇猛,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皮虎大喜,沉声道:“骑兵上马,步军在后,众兄弟,随我一同冲杀!”
    “杀啊——取了萧贼人头!杀啊——”刹那之间,喊杀声四起,再看这一千多士卒,骑兵策马,如风似火般的直冲萧营辕门,其后步军各举枪矛,紧随其后。
    皮氏兄弟各提战马,一马当先,朝着萧营猛冲而去。犹如一道洪流,一个猛子,皮氏兄弟已然带兵冲至萧营辕门。
    “哔——哔——!”报警的哨音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辕门外正驻扎着一股小队守卫,忽的发觉敌军已然冲到近前了,不由的大惊失色,慌忙报警,与此同时,这群小队守卫,拼了性命不要,迎头阻击皮氏兄弟的人马。
    更有士卒,拼命的抬起拒马桩,想要守住辕门。只是,这点兵力,在皮氏兄弟一千人马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骑兵一个冲锋,那些萧营守卫有的还未来得及抽出武器,便被战马踏翻在地,刹那间辕门防御便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皮虎暴叫声声,果真是一员悍将,催马向前,来到辕门之处,手中枣阳槊以上示下,一槊砸向辕门机关。
    “咔嚓——咔嚓——”几下,那机关被砸了个稀烂,皮虎大吼一声道:“辕门已破,弟兄们随我直捣贼人中军大帐!”说着,他一马当前,如旋风一般,直冲萧营中军大帐而去。
    “杀啊——拿下中军大帐!”身后一千骑步兵见主将勇猛,各个热血上涌,枪矛并举,随着皮氏兄弟直冲而入。
    他们的眼中只有中军大帐,进了营中,那里都不去,单刀直入,杀奔中军大帐。
    不知为何,萧元彻的大营除了辕门前的那一股守卫略作抵抗后,便作鸟兽散后,整个军营,似乎将士睡得太沉了,都被敌人打到家门口了,却未见有任何像样的人马前来抵抗。
    皮氏兄弟毫无阻拦,长驱直入,将整个萧元彻的中军大帐团团包围。皮虎高坐战马之上,洋洋得意,耀武扬威,用手中枣阳槊一点眼前萧元彻的中军大帐,哈哈大笑道:“大哥,我说得如何?萧营不过如此!今日定然不能放走了萧贼!”皮龙却随着一千人马深入萧元彻中军大营,而心中越发的不安起来。
    要知道,这里可是萧元彻的大营,怎么防守如同儿戏,被他们不费一兵一卒便攻到核心中军大帐了呢?
    这也太容易点了罢!可是眼前便是萧元彻的中军大帐,如此诱惑,皮龙也不能放弃,他也大吼一声道:“功成在此一举!左右给我进帐,拿下萧贼!”
    “喏!喏!喏!”身后数个校尉大声应命,各提刀枪,如凶神恶煞般,挑帘冲进大帐之中。
    皮虎皮龙坐在马上,只等萧元彻被生擒活捉,带到两人近前。皮虎连如何羞辱萧元彻的词都想好了。
    然而,出乎他们兄弟意料的是,那几个校尉不过刚进大帐须臾,便心急火燎,难以置信的疯狂跑了出来,他们皆脚步散乱,仿佛如烫住脚了一般。
    “报.....报二位将军......萧贼大营......大营!”那报事的校尉,心急惊慌之下,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皮虎还未发觉异常,志得意满道:“萧元彻呢?为何不一起押出来!莫非他知道大势已去,自戕了不成?”那校尉连连摆手,表情如吃了苦瓜一般,仓惶喊道:“不不不,将军......我等未在帐中寻见萧元彻!”一句话,彷如炸雷,皮氏兄弟的人马顿时炸开了锅,人人自危起来,士卒们皆面现惊慌之色,更不自觉的向后退去。
    皮虎闻言,诧异的看了皮龙一眼,见皮龙眉头紧锁,如大祸临头一般,失声喊道:“不好!咱们怕是中计了!”主将如此,那些士卒们更是不战自乱,一个个面如土色,甚至有人妈呀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整个队伍乱作一团,彷如没头苍蝇进退失据。皮氏兄弟连连喝止,却也喝止不住。
    便在一团大乱之时,忽的一声带着破天杀气的怒吼传遍大营。
    “贼将!龙骧将军夏元让,久侯尔等多时了!”皮氏兄弟闻言,只吓得肝胆欲裂,抬头看时,却见左右四方,遍野伏兵四起,如滚滚浪潮朝着皮氏兄弟的人马合围而来。
    刹那间灯秋火把,亮子油松,将萧营照如白昼。借着火光,为首一员大将,黑盔玄甲,胯下逐风乌龙神驹,手捧一条三棱长刀,刀芒熠熠,杀气凛凛,策马而来。
    刹那间来到皮氏兄弟近前,一勒马缰,乌龙神驹前蹄向天,唏律律嘶鸣。
    再看来将,威风赫赫,宛如杀神。
    “你......你......”皮龙皮虎脸色煞白,惊恐的说不出话来。
    夏元让冷笑一声,抬刀一指二人,冷叱道:“碌碌之辈,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夏某今日收装包圆了!”那皮虎如何不知龙骧将军夏元让的威名,可事到如今,想要突围撤走,根本不可能。
    皮虎心一横,只得垂死挣扎,大吼一声道:“夏元让你休狂,看你皮二爷的厉害!吃我一槊!”言还未尽,却见皮虎一催战马,朝着夏元让直冲而去。
    夏元让不躲不闪,冷冷的盯着皮虎,再看皮虎拍马舞槊,大槊挂风,泼天砸下。
    夏元让冷笑一声,稍一抬枪,似乎没怎么用力,朝着那砸来的大槊横挡而去。
    “咔——”一声轰鸣。再看夏元让稳坐马上,连动都未动。那皮虎却是乐子大了,整个人被震的双目突出,面色酱紫,关节仿佛被挫骨扬灰一般生疼。
    他死命的抓住被崩起四尺多高的大槊,那大槊才不至于脱手。然而他却感觉双手火辣辣的钻心疼,低头看时,却见虎口被震裂,血流不止。
    皮虎大惊失色,却知道今日不豁出性命,却是没个好了,也不顾伤势,大吼一声道:“夏元让,死来!”他再次举槊,朝着夏元让面门砸来。
    夏元让这次没有格挡,见那槊快要到了,稍一拨马,乌龙神驹心领神会,轻巧的朝着左侧一动,那大槊呜的一声,一槊砸空。
    皮虎不顾一切,还要再进招。夏元让脸色一沉,冷叱道:“混账东西!给你脸了!方才我若格挡,震也能震死你!却还要纠缠!”
    “呸!——夏元让,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皮虎大骂道。夏元让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也配?皮虎我警告你!你再不投降,我让你做夏某刀下之鬼!”皮虎也不答话,大槊抡开,泼命般的朝夏元让砸去。
    夏元让这才一提三棱长刀,接架相还,与皮虎斗在一处。那皮虎如何能是夏元让的对手,在夏元让面前,捏死他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松。
    但夏元让今日有意戏弄他,虽然与他打斗,却只用了两成功力,即便如此,三棱长刀上下翻飞,如龙啸天,刀气将皮虎缠住,隐隐有风雷之音。
    那皮虎却忙活坏了,左支右绌,前后左右,四面八方全是夏元让的刀影了,片刻之间眼花缭乱,他也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数息之间,直累的通身是汗,气喘如牛。
    那皮龙在一旁观敌料阵,见自己兄弟根本不是夏元让的对手,两个人差距太大,夏元让战他,就如老叟戏顽童一般随意。
    皮龙暗中观察,却在此时,见那二人二马错蹬,夏元让整个后背正对着皮龙。
    皮龙眼前一亮,暗道,就是此刻。他也不吭声,忽的一催战马,冲到夏元让的背后,咬牙切齿,举起大斧,一个力劈华山,直劈而去。
    “夏元让!你给我死吧!”皮龙一斧劈出,狂吼起来。只是皮龙想的太简单了,若是换个普通将领,怕是皮龙这招偷袭已然得手了。
    只是今日不巧,他面对的可是龙骧将军——夏元让。这可是萧元彻麾下最能打的几个存在之一!
    大将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岂能被人偷袭得手。夏元让蓦地听到身后金风一响,便知有人偷袭了。
    他知道应该是皮龙。心中暗骂,该死的玩意,找死!那就打发他去死吧!
    再看夏元让也不转身,忽的手中长刀加紧,刹那间朝皮虎劈出数刀。皮虎拼命遮挡,身下战马也不住后退,一息间已然退了好远。
    夏元让见逼退了皮虎,那身后的大斧也到了。
    “无耻偷袭!你真该死啊!”夏元让冷吼一声,右手一用力,攥住三棱长刀刀杆,一个黄龙大转身。
    那长刀刹那间划出一道弧线,朝身后一刀砍去。
    “轰——”长刀呼啸,金风乍起。那皮龙正以为自己得手了,却蓦地感觉眼前,一道刺眼的冲天刀芒连闪,还未看清楚,只觉得腹中一阵直入神魂的剧痛,低头看时,不由的魂飞天外。
    原来,皮龙那一斧只攻不守,整个人一起用力劈下一斧,身前门户大开,夏元让这一刀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噗——”一刀斩下,刀芒整个没入皮龙腹中。皮龙整个人被齐腰斩为两段,鲜血狂涌而出,腥热扑面而来。
    皮龙上半身栽落马下,却还有意识,他只看到自己的下半身还在马上坐着,这景象实在可怖。
    夏元让飞马而来,再补一刀,将皮龙人头斩下。但见他攥头在手,扬在半空,大吼一声道:“皮龙已死!再有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那皮虎见哥哥死得这么惨,顿时哭嚎着吼道:“夏元让!我要你偿命!......”他原本想说一句哥哥在天之灵别散,低低给你报仇雪恨,可是也许因为痛心慌乱,口不择言喊道:“哥哥在天之灵别散......弟弟我......随你一道去!”这一下,原本想要攻来的夏元让被逗得合刀哈哈大笑起来,用手点指道:“蠢货!你想跟你哥哥一道去?那夏某便成全你!”
    “呸呸呸——我才不死呢......”皮虎也觉得丧气,呸了几声。再抬头时,却见夏元让已然拨马而回,其后无数士卒杀声连天,朝着自己这一千来人猛冲而来。
    自己这一千人本就胆怯,如今如何能架得住夏元让的人马一冲,刹那间被冲的四散奔逃,爹妈嚎叫,跑得慢的直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夏元让稳坐马上,怒吼一声道:“皮虎,皮龙已死,你想活还是想死!想活,下马投降!”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士卒们也大吼起来。
    “砰砰砰——”再看那皮虎带来的士卒,各个仍兵器如落叶纷纷,跪在地上,不敢抵抗。
    皮虎一见大势已去,只得叹了口气,将手中大槊搠在地上,滚鞍下马,仓惶乞求道:“龙骧将军饶命啊!皮虎愿降!皮虎愿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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